随从都退下去,只留下灯笼,年轻的帝王走入阁中,沉默许久。
总是来不及,总是有更重要的事
己当初可是答应过他的。
但东宫的小言大人跟着洛衡别的没学到,倒打一耙是学了个十成十,何况今天翻/墙翻得本来就不开心,在阁子里等久了,想到萧景衍可能在生自己气,索性自己也生起气来。
湖边夜风凉,开了半湖荷花,月光照得波光粼粼,言君玉终于等到太监高声通报,宫中的琉璃宫灯又亮又大,照见道边的合欢花树垂下累累花枝,在月光下穿花拂柳而来,像梦中的场景。
他今天在太和殿那身白色龙袍就很好看,言君玉知道为什么大喜的日子他却穿得素净,幽燕这一场大战,光是阵亡就有二十余万,靖北第二批回京的不只有要封侯封王的将军,还带着战死士兵的尸身,大部分连骨灰也回不来,只有累累的军牌,黑铁上镌着名字,不过二两重,送回家乡,父母凭军牌每年年末去领抚恤,士兵五斗,民夫减半,年节下不至于饿死一家人,这就是一条性命的价值了。
运军牌的车就在队伍最末,压得车辙那样深,贺绮罗不敢看,只有他和俞烨去看过。都是靖北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儿郎,父母妻儿等着回家的人,重重堆在箱子里,他们俩谁也没说一句话。进京的时候下了一路的雨,到太和殿才云收雨霁,都说是将士英魂跟着回京,见到圣上英明才释怀,钦天监的颂圣词可能都想好了。等到秋后祭天,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次的惨胜给百姓留下的刻骨伤口,整个大周的痛楚,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能抚平。他知道,所以穿白,这责任多沉重,太和殿的阳光那样耀眼,文武百官都是笑脸,连卫孺跟贺绮罗都跟着高兴起来,只有天子仍然担负着一切的责任。
晚上他仍然穿蓝,还在先帝孝中,银龙刺绣在暗中带着微微的光,灯笼光照见他面孔,仍然是记忆中山岚一般的眼,只是身上的气势重了许多,像是从漫长的寒冷中渐渐苏醒,见到自己,还是渐渐露出一个笑容来。
云岚刚刚跟自己说话,大概知道自己在生气,还欲言又止,昔日东宫女官也不懂情字,吞吞吐吐找不到合适措辞,道:“其实陛下……他已经很久没笑过了,小言你……”
为什么不笑呢?大概是太累了吧,像那晚在思鸿堂,和自己聊起梅花时,那样的寒冬,他也一个人经过很多次了。敖霁走了,容皓走了,最后羽燕然也送走了。他一个人渡过了许多那样的时刻,自己在靖北,只觉得肩上责任千斤重,他却担负着整个天下。
言君玉只觉得眼睛发热,但却没有迎上去,而是转过头去,他站在阁子角的阴影里,看着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