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又突然大发善心,像是在漫雪隆冬擦燃一根火柴,没有太大实质性的帮助,却能吊着人燃起希望,半死不活的。
像是被判五马分尸的罪人,郁光脖子四肢都被套上麻绳四散拉扯,偏偏在浑身剧痛时被赦免,撕扯拉伤的皮下肌肉抽动着,永远不得解脱。
所以他沉默地忍耐着,提线木偶一样听妈妈的话——
留长额前碎发挡住生得不像哥哥的眼睛;做个像哥哥那样乖巧听话的尖子生;报哥哥生前报过的奥数班;理科成绩必须像哥哥一样名列前茅,而他喜爱的语文却只能控分在120以下,只是因为哥哥语文不大好……
他当了十八年郁阳。
郁光选了个那女人加班的周六,老头绝对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时机的。
客厅墙壁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窗外暗红的夕阳缓慢游弋在云层里,像是失败的画作。
郁光一瞬不瞬盯着分针落到半点的时刻,他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又回到沙发。
等待——
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而非成串钥匙碰撞声时,他正把出鞘的水果刀藏进袖子里。
才懂得,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美好是餐盘里明码标价的奢侈品,而玩具和糖果都是毒虫使用他的门票。
拼命踹出一脚,正中外公的左眼,不,现在他已经不是外公了,老头捂着左眼叫唤,郁光提上裤子就往外跑,追出来的老头看了眼他身后,没有再动。
郁光回头一看,身后是那个女人。
讽刺、好笑。
那个女人居然也会阴差阳错成为他的保命符。
说长不长,似乎一眨眼就过了,说短却也不短,久到他已经养成习惯,看见高考准考证上的‘郁光’二字都愣了许久。
六月八日
按照他的计划,打牌的老头会先回家,但箭在弦上之时,先回来的却是那女人。
女人看上去很累,沧桑疲倦填满了眼角的每一道皱纹,看见他坐在沙发也只是沉默扫来一眼。
“我给你外公在外面另外租了间房。”说完便进屋把老头的东西全部打包好带走了。
郁光藏在衣袖里的刀子握紧又松开,但他只是沉默看着女人把大包行李扛下楼。
陶瓷刀刃没有刺入毒虫的躯壳却扎进了自己身体,郁光迟钝地感受到痛楚,垂头一看,殷红的血已经渗透了衣袖,刀刃在自己小臂内侧划出道深刻疤痕。
但郁光不知道下次会在哪天,大概会是某个女人不在家的时候。
无论如何,他不想让老头得手。
幸好那时候他已经会用刀了——
削水果的陶瓷刀、裁纸的美工刀、厨房里砍肉的菜刀……
挑来挑去居然是陶瓷刀最好用,白白净净看着人畜无害,割肉却比菜刀还要快,就像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