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面条吃到嘴里,便像含进了往后所有可期的、长长久久的美好岁月。
这日两人单独吃了面,第二日又去小刘家一块儿热闹了一次。去小刘家的路上经过一家照相馆,秦敬突地停住步子,侧头朝向沈凉生笑道:“咱们进去照张相?”
说来俩人都不是爱照相的人,况且天天在一处,也没想过要买台相机有事儿没事儿合个影什么的,一起进照相馆更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相馆门脸儿不大,门口贴着一对大红喜字,看着倒打眼得紧。秦敬见老板面相年轻,以为他是新婚,便自来熟地笑着问了句:“您这是刚成家?恭喜恭喜!”
“哎呦,这两天可没少被人问,”小老板眉飞色舞地回道,“我前年就成家了,办事儿时喜字买多了,这不高兴嘛,正好拿出来贴贴。”
却也十分认真地补道,“我也会好好照顾你。”
“真听话,睡吧。”沈凉生轻笑了一声,亲了亲他的眼,两人便这样抱在一起睡过去。
或许便是不忘记战争,不忘记现世坎坷,他们也远谈不上无私——沈凉生捐出的款子对于寻常人家许是想都不敢想的数目,可对于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尽份心意罢了。与那些真正无私的,把鲜血生命留在了战场上的人相比,他们的贡献并不足道。可是他终归只想和他活在一处,好好活完这辈子——无论如何,他的命一定要留给自己,自己的命也一定要留给他。不仅是作为伴侣,也愿为彼此的父母,彼此的兄弟,彼此的子女,所有世间至亲至密的关系,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回来了?面条儿买了么?”
“压根没去买。”
秦敬心情好到极处,又见老板有意思,便同他多聊了几句。听得对方问起他和沈凉生是不是朋友,便瞥了沈凉生
“啊?”
“路过粮店门口看见排着长队,估计等排到了也卖没了,咱们自己擀吧。”——
那是民国三十四年,西历一九四五年的八月,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在天津传开后,全市人民欣喜若狂,卖烟花炮竹的都傻了,去年的存货根本不够卖,就是过年也没见过这么哄抢着买炮的架势。
别说鞭炮,就连面条儿这种家常东西都供不应求,家家户户都要按照习俗吃顿捞面扫扫霉气,庆祝日本鬼子终于夹着尾巴滚蛋。
初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时,人人都未免有些不可置信的恍惚,直到吃了面,心才跟着长长的面条儿一块儿踏实下来——秦敬取盆装了面粉,沈凉生立在旁边儿为他加水,趁秦敬擀面的工夫切菜打卤,俩人一块儿守在锅边煮面,面条儿煮得盛到碗里,循的是吃长寿面的规矩,哪怕是长得搭出碗边儿也不能夹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