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夜里,歌舞升平,灯火通明。外头下着大雪,爆竹噼里啪啦地,把积雪都炸开,火光冲天,照亮隅黑夜。
明亮,热闹。不是夜晚,宛如白昼。
皇宫里宴饮未停,乐音不断。炭火和酒都让人燥热,熏香和酒都让人迷醉。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欢饮。孝仁太后又老又病,她需要安静。她宫殿里没有乐音,没有宴乐,只有盏盏明晃晃灯,安安静静。
“您且笑年少轻狂吧。”陈谨行低着头,“但想好,不会后悔。”
严清鹤确是这样想。他其实并不比陈谨行大几岁,心境却大不相同。然而看陈谨行腔赤诚样子,他又说不出阻拦话。
这青年不计得失腔孤勇,到底是情意够真,还是见事太少,无知无畏呢?
他叹道:“你去吧……要是真有事,尽力帮你。”
陈谨行对他深深揖,拜谢而别。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严清鹤听到这话,几番欲言又止。他问陈谨行:“你真想清楚?”
朝廷要派专人去岭南,惩治流匪,开化民风,开通商路,运输物产。没人想去那蛮荒之地,然而陈谨行主动请缨。别人也许不明白为什——谁还会记得赵衡方小儿子在那里呢?哪怕记得,陈谨行怎会去上赶着和那罪臣之子扯上关系呢?应当是避之不及。
但严清鹤却明白,所以他更觉得陈谨行是疯。
陈谨行道:“为荔枝都可,为人如何不可?”
到年底时,各部都开始赶命似赶活儿,连同严清鹤都没日没夜地忙起来。直赶到腊月底,实录基本算是做完,只等过年再修缮细节。
严清鹤得年假回家长住阵。他对皇帝说:“陛下,明年见。”
皇帝说:“明年见。”
他说:“祝您过个好年。”
皇帝说:“你也是。”
严清鹤觉得他从前白教导陈谨行。陈谨行知道严清鹤为他好,又道:“并不是长留在那里,不过去做阵,事情办就会回来……明白道理。”
严清鹤要给他气笑:“要是回不来呢?那地方去就那容易回来吗,谁去替你?你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谁去捞你?你家里千辛万苦地供你出来,要你光宗耀祖……你却拿这开玩笑。”
“多谢严二哥教诲。”陈谨行说,“仔细想过。老师说能出任做出成绩也是好,留在这里,也未必是好事。”
他说老师是主考官景铭昭。严清鹤听到景铭昭关照他,多少放心些,然而还是叹气。
陈谨行又道:“严二哥,是真怕他撑不住……是拿前途冒险,但怕,怕再也没机会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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