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寨应该是有老人去世,这是景颇族埋魂仪式。”任喻回答,拉开半窗户,热浪袭进来,“那个是董萨,也就是巫师。”
误将白事当成喜事,方应理说声“抱歉”。
“没事,对他们来说,就是在庆祝。他们把年长者自然死亡视为光荣,宣扬他事迹,赞美他美德。”等车完全开过去,任喻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其实越是古老传统越有相通之处,他们认为为死亡感到高兴是种知天命,就像庄子妻子死,他鼓盆而歌样。”
任喻说这些话时候眼睛很亮,像个小老师。
方应理眼睑半提着,有点儿松弛倦意,但又听得很认真,任喻被盯得不太自在,摸摸鼻梁,小痣被遮住,又随着撤开手而露出来,像过分成熟芒果上提示甜度爆表极小黑斑。
座石碑上用朱色刻写书法。
“对。”任喻笑着,“欢迎来到黎明之城。”
上大巴,往瑞丽去。路被绽放紫红色三角梅簇拥着,还有低垂青色野芒。任喻在和过道另侧乘客闲聊,向他打听从瑞丽出境今天办不办得完,又因为嘴甜从对方那里得些花生,手指把壳掐碎,露出包裹在红皮里种子,不时凑过来颗颗塞进方应理嘴里。
花生是那种生花生,没有炒过后复杂香气,有点青涩湿甜,更接近果实原本味道。
道路不平,布满灰尘大巴车上下跌宕,每个零件都发出摇摇欲坠脆响。就在这封闭小小隅,塞满很多不同面孔,黑、白、黄,沟壑纵横皮肤、体毛厚重手臂,有笑声,有不同语言,复杂句式、简单呼和,浓烈而辛辣人群气味,潮湿、闷热,植物甘冽布满鼻腔。
“干嘛盯着。”
“觉得你好像是那种很会讲睡前故事那种人。”方应理说。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他记得他小时候有本中国古代极简史
活着,活着。
在辆疾驰大巴车上活着。时间从这个点延伸出去,秒变成小时,分钟变成生。在这条道路上,生命得到延展。
方应理感受到种不同寻常魔力,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步入种新生活——任喻生活。
“看!”任喻忽然越过方应理,半站起来趴在窗沿上,手臂从方应理鼻尖上掠过,指向窗外。方应理视线跟过去,不远处山寨外,有四个仅身着草裙,通身描着红、绿、黑、白条纹赤裸男子,面部绘满油彩,诡诞地边唱边跳,在茂密植被掩映下,宛如山鬼。
“他们在庆祝?”方应理亦探身看去,顺便活动下发酸肩膀和淤青未褪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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