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有没有发现我的暗房缺点什么?”
不等潭淅勉回答,他又自己接下去说:“没有温度计。因为我现在已经可以靠手摸来测水温,误差大概能控制在±0.5℃以内。是不是很厉害?”
“嗯。是很厉害。”
潭淅勉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可以顺势夸奖他,他太知道怎么夸别人,明白怎么叫人高兴,他可以说这些照片无与伦比,美轮美奂,是艺术的真实,真实的艺术。但好像又都肤浅了,就像你面对生活,没办法简简单单评价,说它是美好的,苦难的,说它是毫无意义的,又或是充满意义的。
过了好一会,潭淅勉才勉强抛出一个话题:“我记得原来你家没有暗房?”
盖继续睡。
有的角度,当时的潭淅勉或许知情,但更多的是不知情,一些无人在意、习以为常的瞬间被忠实地记录了。
很神奇,它们发生的时候,他从未察觉到它们的价值,可是等它们成为回忆,由这些瞬间带来的震撼被无限放大了。或许这就是摄影的意义,但在此之前,潭淅勉没想过,喻呈为什么会热衷摄影,他又用镜头留下过什么,缅怀着什么。
然而喻呈此刻是迟钝的,他像考到满分的小孩,单纯地炫耀着。
“很壮观吧?”
“我爸妈搬走以后,我自己住,用不着两个卧室,就把其中一间改成暗房了。”喻呈回答,“说实话,我在暗房的时间比在客厅和卧室都多。”
说完以后,喻呈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所以你刚刚说,会让我高兴的事,我觉得喝酒不算。”
“那什么算?”
“拍照片会高兴,跟你在一起会高兴。”喻呈想了想,
“胶片摄影现在越来越小众了,但我很喜欢,因为我觉得摄影不光是构图和按下快门而已,你看用钡地纸基相纸制作的银盐照片,色彩的过渡非常纯滑,比数码相机出的片要更耐看。”
潭淅勉恍然想起在工作室走廊看到的那副拍摄于泰国的照片,难怪色彩要更圆融一些。
“而且用不同的胶片,搭配冲洗时不同的显影温度和时间,会得到非常多的组合,最后成片就像开盲盒,常常会有惊喜,不像数码相机,最后成片是什么样,几乎毫无悬念。”喻呈一张张欣赏过去,偶尔脚步放缓似乎在回想照片背后的故事,走着走着又突然停下,“比如这张,洗的时候就有点过曝了,但是出来的效果出乎意料,好像把背景光线给升华了,我特别满意。”
他有点滔滔不绝了,但与此同时,他发现潭淅勉一直在注视着他,大多数人听到这些都会觉得乏味吧,不出三秒就要转移注意力去做别的,但潭淅勉在当下竟然真的只看他。
他又激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