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觉得宋沅会发现什么,“他”与他其实也称不上什么太大的不同,受妖火所困,都不过是这具肉身的囚犯罢了,一样厌倦不满,待人十分冷漠。
在共享的记忆中,“他”也没有怎样,不曾展露出多少师慈,难道说,就那样可悲的一点点照顾,都会有人记得这样清楚么?
可这也无甚意义,他漠然地想,只因“他”已被炼化了,他闭关十余载便是为了此事。
在幼年时服用药性过强的不周莲,虽将他从妖火魔爪中救下,却也动摇了他原本坚定的剑心,使得幼童的灵魂分裂开来。
之所以艰难,也是因为势均力敌的缘故。
玉寒凌却忆起七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意外撞见宋沅与三弟子争吵。
“师兄,那可是师尊,难道你真的,不那便仅仅是幅画,对么?”
“师兄,你可知道风云观的许真人那事,爱慕师尊,是要遭全天下人唾骂不齿的。”
他那时候心中已然震颤不已,连心怀叵测的三弟子面貌也没看清,只听见宋沅微颤的声音。
“是又如何?”
玉寒凌捡回宋沅,给了他名字,安身之所,让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乞儿变作叫万千剑修艳羡的玉恒君弟子,若是不好,宋沅怎么会为他取药而险些丢了性命呢。
可是他自己知道,这些都是“他”的功绩,和他一点儿也没有干系。
无端的,玉寒凌舌根发苦。
他分明不在意的。
雪雪略略思量,发觉阿沅提过一回,说上山是为了给师尊采药,那想来这个师尊应该是不错的,但是换做自己,就不会舍得这样辛苦阿沅采药,所以这人也不怎么招蛇喜欢,于是他点点头,不等话了。
可普天之下,不该有另一个人知晓这个秘密。
于是他再度望向跪在地上,面庞惨白的宋沅,他开口,却不受控制地道:“这几日,你便在房中思过”
玉寒凌心中杀念顿起,居然还有神念残
那时他见宋沅的脸,苍白、虚弱又消瘦,眉眼低垂,受罚也认,半句也不辩驳。
玉寒凌让三弟子退下,本想叫他为自己分辩,好过遣去忏思涯。
宋沅却默了默,好半天,又抬起眼睛,盯着他,慢慢地问道。
“师尊,是你么?”
彼时玉寒凌一怔,才发现师姊兄不曾发觉,仙仆侍从不曾发觉,反而是宋沅,这个貌似软弱的,总是殷切温顺的弟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知晓了。
“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再会。”
再会。
玉寒凌目送他离去,又原地伫立半晌,才堪堪抬起步子,去见病中的宋沅。
不瘦了。
被衾拥着发热的脸庞,脸颊湿红,但显然是快好了,睡得颇为安稳,眉目平和,想来那帝君亲自侍疾颇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