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七月十五那几天,提灯异常亢奋,去哪都活蹦乱跳,整日没事便搬椅子往西边角门坐,抱着本书,从天亮看到天黑,就为搜罗明白那封信里哪个字是哪个意思。
那是谢九楼离开后第三次月圆。
月圆过后,提灯从清晨鸡鸣时分便守在门口,正午日晒,他如今身体撑在椅子上早已昏昏欲睡。提灯为醒神,跑去书房搬沓词卷,又埋头查阅起来。抬头看路次数多,低头看书时间少。
他直在等待着什。
等到烟波如血,残阳黄昏,提灯竟在这天内查到何为大限将至,何为绝笔之言。
他把簪子拿起来,簪帽脱落,镂空簪身里头露出张卷好纸条。
提灯愣,把纸条倒出来,再展开,是封信。信开头写着自己名字,落款有“谢九”二字,通篇都是谢九楼笔迹。
他细细看遭,只认得几个字,其余概看不明白。
提灯正把字条收好,再把簪帽给拧回去,忽觉手腕上有人搭上来。
他抬眼,还是只看得见春温双唇开合,视野里片模糊红色。
提灯病情在谢九楼离去之后极速恶化,那晚春温把他从街上捡回家时他手脚和脊背已溢满鲜血,大大小小伤口像随着谢九楼远去而被撕开,皮开肉绽,自此发不可收拾。
谢府连夜遣人请白断雨来坐镇,老头子只到床前看眼,说:“神魂归位,岂是凡夫俗子就能拦。”
此后便拿药把命吊着。
所幸皮外伤尚有好药材医治,下头人时常注意着,天数次给提灯擦伤抹药,新伤来,正赶上旧伤去时候。
内里却是病入膏肓。
天黑时
他抬手擦擦眼角,原来不知何时被风刮出几滴血泪。
提灯聋。
这个午后他无意间发现谢九楼给他留书信,而春温则发现他已双耳失聪。
提灯小心藏着那封信,把自个儿悄悄关在书房,时常关就是半日。
没有谢九楼在身旁教他,看书解意更是难如登天。短短二百字,提灯挨个挨个地学,眨眼就用数月。
那日提灯懒懒地从床上起来,看看院子里移栽来荼蘼开得如何,春温跟在后头,就见他发髻松散,对插着那双玉簪有根斜斜掉出来,落在提灯脚边,声音清脆,提灯却没听见。
春温路上前,路叫住他:“小少君!簪子!”
提灯仍置若罔闻,只光着脚往院子里去。
待春温拍着他肩,他才有所感念似转头回去,正对上春温嘴唇张合,该是同他说着什,他却点声儿也听不着。
提灯把视线垂到春温递来掌心处,方察觉自己簪子落,连簪头上帽盖也摔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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