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旁边惯常伺候汤药侍女叫声。
沈鸢却摆摆手。
喘息许久
他说,沈鸢,家破人亡。
这个词单是说出来,他都能感受到沈鸢身体颤抖。
他说,你知道诏狱里死多少人?沈鸢,是看着他们个个丧命。
熬不过拷打,病死,他身带重枷直不起腰来,抬头瞧不见方天,却只瞧见家中人个个血葫芦似被拖出去。
他从那夜开始,就再也没安睡过。
那时沈鸢耗年心血,才让他重新站起来。
只是他腿伤刚愈,便瘸拐,要去杀卫锦程家。
他枪还在,枪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旧日枪缨褪色,也跟着染上尘。
只有个孱弱身影拦在门口,动不动。
他说:“沈鸢,你没胆子杀他们,去。”
他却垂眸笑声:“不碍事。”
“他若问,也有别法子。”
他其实连父亲母亲都能瞒得轻松,唯独沈鸢不行,只怕已早瞧出些端倪来。
至于人手不足事儿,倒也不是大问题。
他本就打算这事情亲自来做。
点燃。
纸张在火苗舔舐中扭曲,却在他眼底生出漆黑彻骨冷意来。
他慢慢道:“人已布置好?”
随风低声说:“传讯下去。”
他道:“够。”
沈鸢却问他:“你杀卫锦程,之后呢?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儿!盯着你!你生怕他们找不到借口再把你送回诏狱里?——生怕你自己不死?”
“卫瓒,捞你出来费多少心血,只为杀个卫锦程吗?”
说着,口气上不来,竟呕出口血来。
沈鸢从未在他面前示弱过,哪怕侯府倾覆,他前程无光,沈鸢也得把脊背在他面前挺得直直。
可这时候沈鸢连站都站不住。
那院子里零星几个仆役拦不住他,沈鸢身侧抱剑侍女也拦不住他。
他像是红眼野兽,伤口崩裂淌血,却也没发出丁点嘶吼来。
最后却让沈鸢死死抱住。
那病秧子不知哪儿来力气,被他拖行六七步,也不肯撒手。
却是他在门前头次开口。
况且……
家仇母恨。
他自打重生以来,那夜又夜难以合眼梦魇。
只要闭上眼睛,就都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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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低声道:“主子非要亲自去,静室这里若是空着,隔壁……沈公子难免要怀疑。”
“要不夜里来做个样子?”
这佛门清净地,静室里只得张床,夜里不留仆役照顾。
卫瓒若走,这静室便空。
他们都晓得,那小病秧子就差没把眼珠子挖下来只,贴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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