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从山中吹来,卷在树梢顶上,似是变调悲音,他声音便落在这样风里。
“云舟。”
这声出口,他突然怔在原地,似是不敢置信于自己竟对着座坟唤出这两个字。沾着泥手颤抖着摁上胸口,用力得手背上都绷起青筋,却压不住在那声呼唤之后胸口之下骤然迸开痛意,剧烈得他连喘息都困难,像尾绝望垂死鱼。
他执拗地、冥顽不灵地、自欺欺人地捂着事实就这样被猛然揭开,百年时光都在这瞬间被折到他眼前,海棠树下坐着那人望向他时温和眷恋眼睛,大雨中那人倚在床上隔着窗冲他
幻梦般切彻底消失。川箕山已经入夜,邬岳茫然地站在黑暗中,向四周看去,却哪里都再找不到个他孟云舟影子。
他在原地怔愣许久,才再次抬步朝川箕山下走去。
在山下长着棵高大海棠树,与远处那棵海棠遥遥相对,此时花已落尽,只有翠绿枝叶在黑暗中勾出繁茂影子,掩着下方隆起土堆。
邬岳在那土堆前蹲下身来,看很久很久,然后向前伸出手,淡金色光芒在他手心缭绕,显出朵淡青色清雅花,是雪招托他带给孟怀泽。
邬岳将那朵花放在土堆上,头顶海棠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他贴着泥土那只手却没收回来。月光从云中倾泻而下,昏黄土丘宛如覆层白纱,他手缓慢地、轻柔地抚过那层层黄土,像是抚摸这人界已然久远时光。
像是很多年前停灵那个夜里,屋檐下挂着只绘梅描金灯笼,灯影映在门廊之上,他踏着摇晃光走进房中,凝视着棺木中那个人。他看到那人脖颈间露出条黑绳,伸手挑出来,黑绳尽头挂着截小小黑木,中间闪着淡淡蓝色荧光,是他当初从乌羽泽给孟云舟带回花花心。
看会儿后,他将那黑木又放回那人领中,贴着那人脖颈手却未再收回来。他像是着迷,手指顺着那人下颌向上,点点地、细致地摸过那人脸上每寸痕迹。他手心贴着那人苍老而冰凉脸颊,周围静寂无声,他什都感受不到,那人呼吸,甚至他自己心跳都空空荡荡消失,他从未觉得天地如此大如此空过,而他个人站在其中。
彼时晦暗灯光下,他摸着那人脸,苍白嘴唇动又动,终究没叫出那两个再熟悉不过字,仿佛只要它们脱口,切便都成不可更改定局。
可他却是如此害怕,怕得贴着那人脸颊手指都在剧烈地发着抖。
几十年之后,他走过人间许多地方,再次回到这里,在月光之下看着那座已然陈旧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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