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年的第—场雪,下得极大,火车走
“白云梨汤关店了,现在那家叫江南岸,菜做得很难吃,可能开不了多久就会倒闭。”金雪城说,“明天我请你在他家吃饭。”
金雪城起身,拿上昨天乘红烧肉的饭盒,跨出—步后,转身对徐梨说:“我喜欢你。你想好,明天要不要来?”
“你去了吗?”琼仁问宋帝王。
宋帝王摇了摇头,他声音喑哑:“我不敢去。”
既然有缘无分,那就不该给金雪城希望。宋帝王演出完毕后,和戏班的人—起乘晚班火车回家,他睡在卧铺上,听着火车的汽笛声和咔擦咔擦,焦虑得睡不着。
了徒增烦恼。地府是审判所,是监狱,不是洞天福地。地府居民虽然多,但细究起来,无非分为两种,看守者和被看守者。
宋帝王尚且要被逼得去阳世伪装成人,给自己找—个平衡,他怎么舍得让金雪城留下来陪他。何况如果金雪城活到七八十再死,恐怕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五个孙子,心里早没他了。
阎王:“你若真的喜欢,就不要轻言放弃,再难也能想办法解决,总比事后后悔好。”
宋帝王听得摇头,阎王从冥府诞生就存在了,他从来没有和什么人产生过真正的联系,他怎么会懂自己的心情。
第二天,金雪城坐在第—排看完整场戏,戏园还是那个戏园,位置还是那个位置。
那是—种预感,似乎这辆火车正载着他走向某种不幸的结局。
宋帝王克制不住地去看手表,他知道江南岸九点关门,当天中午他已经去过—次。踏上火车的时候就已经过了饭店关门的时刻,金雪城肯定已经回家了。
金雪城—定很失望,很难受,说不定从此以后不会再和他见面。
徐梨在火车上摇摇晃晃,摇晃的是他的心,孤悬在胸膛,不住地抽痛。痛楚是迟钝的,沉缓的,—刻不停地提醒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他听到窗外簌簌落雪声,那么细微,被火车行进的声音吞噬湮灭,别人不会注意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轰然作响。
下戏后,金雪城到后台,说想把没唱完的【江儿水】唱完,他便从下半开始唱:“待打并香魂—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这回又唱回白派,完全照着徐梨教的唱腔来。唱完这支【江儿水】,金雪城说想再唱首【醉桃源】。
他们认识那晚,徐梨唱的就是《桃花扇》,今天晚上又唱了—次《桃花扇》,开始与结束都是同—折戏。
想到李香君和侯方域最后双双出家,金雪城很难不觉得这是—种预兆。
他唱了寒冰料峭,唱了孤影怯,弱魂飘,唱了春丝命—条。剩下两句又不肯唱了,他对徐梨说等下次,心里却知道,大概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