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铎再回头时,差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他眯眼看,真是副奇景,刚才还声嘶力竭人,现在都没动静,挂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无所依附,死就清静。
“下面事你来办,棺木都停在殿外,要个个仔细查验,验明就盖棺吧!”他掖掖鼻子,有些人断气时会失禁,这里味儿不大好,他是刻都呆不下去。匆匆嘱咐魏成声,又瞥眼那个提前放下来才人,掖着两手迈出门槛。
才到廊子下就看见裘安疾步过来,他
条白绫,都打好结,和底下踩脚五十八张小木床起,组成别样恐怖画面。
春季风大,吹过房檐瓦楞,呜咽低鸣像悲歌,叫人毛骨悚然。终于有人扒住门框尖叫起来,“不要死!救救!”众人方回过神,哄然乱,又是新轮悲恸哭嚎。
阴影里走出个人,素衣素服款款而来。在离门三尺远地方站定,挺拔身条儿被素面曳撒衬,下半身显得尤其长。
他有张无懈可击脸,唇角抿得紧紧,有些倨傲,可是眼睛却出奇温暖。长睫毛,微挑眼梢,若不是腰上挂着司礼监牙牌,真要以为他是哪家少爷,尊养高楼,才生得这样副冰肌玉骨。
所有人都在哭,他表情里没有怜悯,那双温暖眼睛依旧温暖着,还是出于习惯性。他扫视每个人,视线调转过来时与她相接,探究地停顿,身后秉笔太监魏成立刻上前在他耳边提点,他眉头挑,略点点头。
“都住嘴。”他提高嗓门,寒冷声线在片噪杂里穿云破雾,“哭是如此,不哭也是如此,伤心肺,大行皇帝不高兴。宫人殉葬,历来有优恤。追加赠谥在手上,宜荐徽称,用彰节行,这是早就拟定,众位娘娘就节哀罢!”语毕转身,对启祥宫送来顺妃满满行大礼,“吉时已到,请高娘娘上路。”
声令下,众人被带到条凳前,边上站两人,个相扶,个等着抽凳子。音楼心都是木,死到临头反而平静下来,就那霎事儿,过去也就过去。
那些不屈还在顽抗,又有什用?无非被死死压制住送上春凳,绳扣往脖子上硬套,也不给半点喘息机会,脚下空,伸腿蹬踢几下,无声无息地走完全程。
音楼没敢瞧别人,她穿过绳环看见窗下高案上摆起香炉,那个身缟素人优雅地吹火眉子点香,白洁手指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绫子扣上她脖颈,前尘往事都散,她看不见后山上青翠茶园,也看不见父亲精心引进院子里龙泉,只听见司礼太监声音,像隔着宇宙洪荒,凄恻地长吟:“娘娘们上路,好好伺候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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