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八月,有天下午,几个姐姐说服父亲用那条载几个餐馆客人出海。那几位游客身名贵衣服,戴墨镜携相机都价值不菲,沿着坞侧铁梯笨拙地往下爬。父亲在下面候着,手抓着铁梯好让“珍妮·琳”紧紧贴着坞,另只手会扶把爬下来客人。她们既想保持端庄,又很向往百事广告里那些女子风中凌乱,已经表现得很尽力。因为横坐板溅上血污,散落着鱼内脏,她们坐地方都先铺报纸。她们还很默契地都挤到边,都差点倾翻;拍照自然少不,或者她们只是伸手去划破那如梦似幻水面。
父亲很受欢迎,在港口里绕几圈回来,她们邀请他去木屋里坐坐。木屋是她们租,高高地在山侧,下觑那个与它无涉渔村。面对着醉人景致、陌生同伴和饮之不尽烈酒,父亲大醉。那天下午晚些时候,他开始唱歌。
正好去码头传达母亲召唤,快到时候,父亲开始唱。那个熟悉而又陌生声音从木屋沿山坡滚滚而下,感受前所未有,或许,那种感受直都在,只是没有意识到。既觉得骄傲,又感到羞恼;既觉得年轻,又感到迟暮;既觉得自己得到拯救,又感到无止境迷惘。对于颤抖双腿和流泪双眼无能为力,有些东西无从说起。
游客们都装备着录音机,而父亲唱就是三个多小时。八月炎炎,港口片蔚蓝,不似人间。父亲浑厚歌声传到山脚,从水面弹起,隐没于码头和棚屋间,那里有人在为明天捕鱼装上诱饵。
水手们过去唱过号子他全唱,这都是从旧世界带来,曾经唱这些号子人,也和他样,世世代代都拉着纤绳。然后,他又唱东海岸那些歌颂诺森伯兰海峡捕海豹曲子,以及大浅滩、安蒂科斯蒂岛、塞布尔岛、大曼南岛、波士顿海湾、楠塔基特岛、布洛克岛为延绳钓所作歌。慢慢地他又换成盖尔语饮酒歌,这些歌动辄二三十段,再加上省不掉副歌,听上去就像永不会完结似。棚屋里人有时听着便要发笑,既是因为其中些粗鄙歌词,也是因为想到父亲身边人在鼓掌,还录下来要带回古板波士顿,其实根本不知道唱是什。又晚些,日落西山,父亲转向挽歌,唱起狂荡不羁又萦绕不散盖尔语战曲,歌里唱是他也没见过人,那些来自苏格兰高地、满身血污祖先。歌声止遏,三百年摧人心魄忧患笼着宁谧港口,舟和人都不做声;男人们倚着门框任烟头灼亮在暮色里,女人们抱着孩子,从窗口望着海方向。
父亲回到家,跟以往样,把挣到钱扔在厨房桌上,但这回母亲碰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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