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如果不过寻欢作乐的生活,就会显得愚蠢,就放射出公有制的危险电波。
我们机构也把追寻快乐当作提升人生满意度的秘诀。手册封面印着,“我们能为老人提供量身定做的快乐”。只有很少傻逼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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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每时每刻,邻居家的狗趴在二楼窗台上。它期待我回家。门口那条街在大修,我通常走后门进去,经过巷道,推开垃圾桶旁鳄鱼皮颜色的绿门。假如有人来做客,假如有人来采访我,我会提醒对方推门时还得将门把手向上拎一下,像拧药瓶盖那样。没有人来做客,没有人来采访我,所以我睡在一张灰色的二手蒲团上。
醒来时我的嘴闻起来像湖南餐馆
在雨中我钻出地铁站回到办公室。我们这家老人照护机构的实际办公地点和宣传册上写的不同,不在市中心第一长老会教堂对面、Barney'sNewYork商场隔壁,而在城西,植物园角落一座废弃的房子里。
以前这里是植物园的爬行动物馆。去年雪灾停电,蜥蜴冻死,我们搬过来,推销我们以差异化和高科技为卖点的照护服务。
我原以为自己三十一岁时会在比较文学系讨论苏门答腊、苏轼、王朝云,现在我在城里各个地方探望老人。臭公寓,拥挤的公寓,由酒店改装的带门童的摩天大楼里高层的公寓,有猫的,有老鼠的。上午拜访两位老人,下午一位,略作拖拉就可以一天只拜访两位。撇下的那位,电话留言,择时再议。老人找不到网络申诉系统的入口,这些美国老人也不能让孩子来替他们骂人。
老板是俄罗斯裔犹太人,狡猾又严肃,在拉投资中逐渐陷入疯狂。他的脸是正方形的,婴儿时期大概就长得像八十岁,总是很努力在开玩笑。他每天鼓励我们,“一流的”“太棒了”“加油”“呜—喔—”,我不与他击掌。入职时我在自我介绍里说我有皮肤接触恐惧症。他必须理解我,当然每个人都有某种精神症状、恋物癖、千姿百态的性向,这里是美国。我坚持用同事的姓称呼他们,现在他们相信这是全体东方人都持有的文化怪癖。
老板的妻子叫萨拉,长得很可靠,常常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他们没有孩子。
萨拉说,她祖母曾经告诉她,过于相爱的夫妇的孩子就像孤儿一样寂寞。
你们相爱?
萨拉说,对,当然,我们把自己奉献给对方的生命,对方的事业与欢乐。
老板在苏联解体前来到此地,其间过程细节未曾透露。这个**主义的叛徒似乎害怕在类似体制下度过的少年期会折损人的精神和士气,经常建议我要高兴起来。
老板说,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快乐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