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告别似,环顾着这间破小屋四壁。好阵,终于吹灭油灯,出门去。小门在她身后洞开着。
正房阶沿上,许茂老汉声音微弱地对七姑娘说:“快去给追回来!……冤,冤……冤枉她!……”
七姑娘惊愕地说:“爹,你吓糊涂吧?”
老汉摇摇脑壳,说:“不,从前糊涂,如今才清醒!……郑家小子不是好人,你四姐受……受罪!”可是,老七依然不明白。
老汉把手上扁担在石板地上拄得咚咚响,使出最后力气来,对七姑娘吼道:
“出去!你们全都出去!”四姑娘冷冷地命令。
老七穿好衣服,哆哆嗦嗦地划火柴点起灯来。四姐脸色惨白。她已经没有悲伤。她把长长黑发绕到胸前绞着水,不向谁看眼,再次用冷漠声音说道”全都给出去!”
这声音,不是四姑娘平常声音!郑百如犹豫着,迟疑地退出小屋去。
接着许茂老汉也拄着扁担去。老七把抱住四姐,惊疑地问道:
“你这是怎啦!”
“快去给追!……追……他们要逼死她……老四,老四呀!”老汉立不住。七姑娘慌张地将老人
四姑娘继续绞着长发里水,也不问问刚才屋里发生什事。不,她不问,她现在对切事都不关心,不想过问!她显出惊人平静。这时候,即使是那些对她名节贞操诽谤,她也不会理睬,不会动气。她甚至连七姑娘也不看眼。
老七望着她这副模样,忽然感到害怕起来。——这是四姐?是人,还是鬼啊?她慌忙把手抽回来,提心吊胆地退出去,奔到正房高高阶沿上,站在许茂老汉身边,怔怔地望着小屋出神。
老七走出小屋以后,四姑娘将门砰声关上,拉过条板凳顶住,便迅速地动手换下水淋淋衣服,然后,就对着镜子梳理湿漉漉长发。乌黑细柔长发,泛着油亮亮光泽,四姑娘从小珍惜它。从前当姑娘时候,把它编成对长辫子,走起路来,辫梢儿在她柔韧后腰上轻轻跳跃。后来,她美丽少女时代匆匆地结束,她就将长发盘成髻子,走进郑家瓦房去过那漫长而凄楚岁月。
湿漉漉头发是不好挽成髻子,就让它们披在肩上吧!四姑娘动手工作。她从柜子里将个结好包袱取出来。这里面有件红花衣服和条草绿色裤子,还有那天在连云场买杂糖、挂面。
她提着包袱要往外走,却又停下来,木板上还堆放着没缝完工皮袄。于是,她又坐下来,对着油灯迅速地缝着。不多会儿,衣领就上好,纽扣儿也锁好,便把它叠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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