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求求你,”露生跪着,爬到他身边,伏在他膝上,“世安少爷,求求你,别赶走,留在南京,再不唱戏,也不抽大烟,隐姓埋名过辈子,就守在这儿,哪儿也不去,成不成?”
世安也觉心酸,伸手抚抚露生头发:“你在这里无亲无故,非留在这里做什?”
露生凄怨地看住他,“无亲无故?”他嘴里颠三倒四将“无亲无故”念几遍,含泪笑,“是啊,和你金大少爷,非亲非故,可是怎这贱,哪怕咱们刀两断,你在这南京城里活着,在这南京城里活着,日后想着能远远看你眼,也就知足。”他抬起脸,眼泪不住地掉下来,“这也不行吗?非要天涯海角,把送到洋鬼子满地地方关着才行?你就这样厌烦?”
世安想扶他起来,然而露生并不听他,也不让他扶,“你不答应,就这直跪着,跪死,就省你心。”
世安生气道:“怎张嘴是死闭嘴也是死?知道你生气,可也没有这样红口白舌咒自己。”
地相看起来,金家流水价地办起舞会,金忠明只说句,“你要不想气死,就去趟,好歹不要抹别人脸面。”
世安能说不去吗?
他不能不去,可是因为去,才知道这辈子他不会和任何女人过下去。
不,应该是除露生,这辈子他也不会再和任何别人过下去。
并不是那些人不够好,只是他们都不是露生。
露生却不说话,手却在世安膝上抖起来
因为是这样,所以他才费尽心机,要给他和露生谋条路,谋条别人都拦不住路。世安早在心里盘算好,南京是待不下去。金家头上这刀,迟早要挨,说不得往后两年,还要吃许多苦头——先把露生送出去,上海和香港他已经转移些私产——现在打仗说打就打,到时候将老爷子往香港送,他也就去英国,天高任鸟飞,谁也再管不着他们。
他以为露生是懂他,可是露生偏偏不懂得。
“你先在英国治病,”世安说,“等这边料理完,立刻就去找你。”
“治病?有什病?”露生站起来,瞪着眼睛,那眼睛原本就大,放在现在瘦脱脸上,更显得空洞洞可怕,“这辈子只得你这块病,你送走,还会来找?”说着,又笑起来:“金世安,你当是傻子?你若嫌弃,咱们就此别过,何必做这样绝?非把送到洋人国里你才心平气顺?你怕去闹你亲事?还是怕杀上你金家大门哭二闹三上吊?”
世安无言以对,露生瞪着他,他却不敢看露生,两人相对半晌,露生在他身边软软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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