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披着块沾满血迹粗麻布,呆呆地坐在门槛上,看着金木三人。那样子,比死人还瘆得慌。他眼睛通红,眼角渗出血丝,鼻子嘴巴周围大大小小都是暗红血点子。脖子里肿着个红疙瘩,表皮已经烂开。他喘着粗气,咳嗽整个身子都摇晃,脑门磕在门框上,黑血喷在门框上,顺着松木表面纹路淌下来。
金木、拐子和猴三儿不自觉地退后两步,都掏出口罩戴上。鼠疫病发期,传染性最强。佘四德看着他们,咧咧嘴,不出声地笑。紫红脸色下,他牙齿很白,白牙缝隙里渗出血丝,是黑。
猴三儿还端着枪,枪口冲着佘四德,没敢开枪,也没敢放下。
多年后,拐子给儿孙讲到这段时,会称佘四德为“活死人”。他说,活死人脑子已经烧坏,坐在门槛上说胡话。在拐子每次叙述中,这些胡话都不太样。
有时候,活死人指着猴三儿,骂他没出息:“想打死?还是想抓回去坐监——有枪怎不去抓日本侦探?[21]”
里,雪地上蹚开几条路还没给新雪埋住。他们顺着往下走,渐渐进林子深处,直到再也看不见地上脚印。
三人分头,金木和拐子路,猴三儿路——他说他有枪,不怕。
约莫走半个钟头,只听见猴三儿方向声枪响。拐子和金木马上跑过去,俩人前后走得慢,金木干脆把拐子背起来,路跑过去。
猴三儿坐在雪窝里,高高举着枪,朝向间破烂木屋。木屋四周铺着层干草,屋门和窗户都关着。这屋子应该是猎人落脚地方。
“佘老四在里头!”猴三儿朝金木和拐子喊,手里枪还举着。他抬起下巴指指木屋旁边,声音发抖:“又死个。”
有时候,活死人使劲哭,流出红色眼泪,反反复复嘟囔:“儿,都是隔离害。”他指着树下尸体,问金木:“看见没?死人。他连鼠疫长啥样都没见过,怎就死?”
还有时候
屋旁松树底下挺着具尸体,脖子肿胀,脸皮紫黑,是另个山东人。木屋里应该有三个人,佘老四和他儿子女儿——三个鼠疫感染者。
猴三儿发现木屋时,正看见佘四德往树底下拖尸体。他没忍住喊出声,佘四德瞪他眼就跑回屋里。
“你就开枪?”
“给吓。佘老四那个样子,跟死人样,眼里头冒血——没打着,他进屋。”
猴三儿话音没落,木屋里传出声哀号,跟着是连串骂娘声。过两分钟,门开,佘四德半边身子出现在门口,扯着嗓子大骂:“都他妈狗×——”骂完,声音软下去,喊句“儿”,身子从屋里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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