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袋好像有点儿不对劲,这儿真闷热。”
我含糊其辞地应声。于是老人弓起背,猛地凑向我,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打暗号似的拍动着,悄然低语:
“他们是活的,对吧?”
然后他像要坦白什么重大秘密似的,将身子探得更近,双眼炯炯,瞪得浑圆,直勾勾地盯着我
老人不安的表情。把望远镜翻转正确方向后,急忙把眼睛凑上去,凝视贴画上的人物。
对准焦距后,两个圆形的光圈徐徐重合为一,模糊彩虹般的景象渐渐明晰,少女的身躯被放大了数倍,占满了我整个视野,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这里一样。
这辈子再也没见过事物以那种方式呈现在眼前,要向读者形容它是如何呈现的,对我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如果要打一个类似的比方,就像是海底的女妖跃出水面那一瞬间的情景吧!裸体女妖在蓝色海水不安的晃动下,身体就像海草般不自觉地扭动着,轮廓也朦胧不清,恍若白花花的怪物。然后,她慢慢漂浮上来,离水面越来越近,海水的蓝色渐渐淡去,形状也变得清晰起来。她跃出水面的那一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倏然呈现人类的真面目。通过望远镜看到贴画中的少女,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她缓缓成形,直到变成一个拥有人类身高的活物。
十九世纪老式双筒望远镜的球面彼端,存在另一个超乎想象的世界。在那里,梳着结绵发型的妩媚姑娘,与穿旧式西装的白发男子过着光怪陆离的生活。魔法师让我窥见不该看到的景象,于是我怀着无法言喻的古怪心情,受蛊惑似的出神注视着这奇妙的世界。
姑娘并未有任何行动,但周身氛围和肉眼所见时截然不同,充满生气,她白皙的面孔微泛红晕,胸脯高耸(实际上,我甚至能听见心跳声)。透过绉绸衣裳,全身上下散发出年轻女子的活力。
我借助望远镜仔细看遍女子全身,然后转向她依偎着的幸福白发男子。
在望远镜的世界里,老人也一样活灵活现。他环抱着相差四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神情幸福无比。诡异的是,当我把焦距调到最大,再把透镜对准他的面部时,那不可计数的皱纹下,似乎流露出苦闷的神色。由于透镜的作用,老人庞大的面孔近在咫尺,那交织着悲痛与恐惧的奇异表情,越看越让我毛骨悚然。
我仿佛被魔鬼附了身,无法继续往下看,眼睛忍不住从望远镜上移开,打量起四周来。寂静无声的夜间火车上,举着画框的老人身影依旧,窗外一片漆黑,单调的车轮声传来,我就像刚从噩梦中惊醒一样。
“您相当诧异哪!”
老人将画框放回原来的窗边,就座后,示意我在对面坐下,注视着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