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西,梅尔维尔路三十二号。我们七月搬进去,整个夏天都忙着整理。我很舍不得德雷考特大道的公寓,可我们也都很爱梅尔维尔路。“你觉得这条路是以赫尔曼·梅尔维尔的名字命名的吗?”芙蕾雅问。“肯定是的,”我说,“这里多适合作家啊。”梅尔维尔路弯弯曲曲的,路旁是一溜维多利亚时代的三层红砖排屋。每幢屋前都有一小块草坪或砂石地,屋后都有带栅栏的细长小花园,和布里奇沃特街上平行的花园隔开。我们的房子一楼有客厅、餐厅和厨房;二楼有两间卧室和一间浴室,屋檐下还有带天窗的阁楼,我把它改造成摆满书的单间,用作书房。透过窗户,我能看到泰晤士河对面洛兹路电厂的烟囱。
昨天,我们去公园散步,看机器挖出一排排战壕。哪怕是在平静的巴特西,空气中也弥漫着战争的气氛,它似乎将从天而降。芙蕾雅长胖了,开始觉得难受:预产期在十月。
8月31日,星期三
希特勒有一百万军队,《新闻纪事报》是这么写的。与此同时,我给《泰晤士报文学增刊》写了篇书评,谈济慈一本很平庸的书。夏天又干燥又炎热,我几乎都在努力工作和忙于愉快的家庭琐事。芙蕾雅的乳头变成了布尔维尔巧克力的颜色。我们给第二间卧室贴上浅黄色的墙纸,为“孩子”做准备——男女都好。我们对此保持着含糊的迷信:我们都说不在乎性别,但我有了莱昂内尔,所以很想要个小女儿。我觉得芙蕾雅想要个男孩。
我又跟莱昂内尔度过了奇怪且尴尬的一天。他动辄发怒,哭哭啼啼的,保姆说:“是热得,bao躁了。”于是,我把他的衣服脱下来,让他在房间里光着身子玩,保姆震惊了。“我会告诉莱蒂西亚女士的,蒙斯图尔特先生。”“只管告诉。”我说。离婚后,我没再见过洛蒂——你以前的生活,或者说,你所抛弃的生活,竟能如此迅速地消失,真是奇怪。现在,莱昂内尔是我们唯一的联系。我时不时将一块法兰绒在冷水中浸湿,拧干水后,在他大腿和胳膊下红疹最严重的地方敷上一两分钟,这时,他会平静下来,似乎是充满感激地看着我。“谢谢你,爸爸,”他说,“这样很舒服。”随着孩子出生的临近,我的内疚心情也愈发严重。在回伦敦的火车上,我流下了眼泪——这太不像我了——可没有什么能像莱昂内尔这样让我落泪。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呢?等“孩子”出生后,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根据《新闻纪事报》的报道,希特勒有一百万军队——我看到我写过这事了。
(10月1日,星期六)
坦率地说,我完全理解慕尼黑[54]之后大家感觉到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