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玛格达莲娜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着。
是的,她很清楚,班特一直非常害怕。他害怕失败,害怕达不到自己设定的目标。
他更怕被看见、被认出来。
他最害怕被发现。
她一时兴起说出最后这段话,然而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竟是如此焦虑、如此绝望,让她忍不住病态地大笑出声。凄厉的笑声在教堂大厅里回荡,既像是逼问,又像是控诉,无人敢回答。
今天在这里的大都是平凡人,从未遭遇过死神降临,他们原本都相信自己不会死的,时候未到,自己绝不会这么倒霉。
然后呢?他们当中最年轻、最优秀的家伙就这样弃他们而去,让死神带走了。他们震惊不能自已。
当初的承诺犹在耳边:他们要一起克服万难,征服全世界。他们说好的。
“班特,来,我唱一首歌给你听。”玛格达莲娜低语道。她小心翼翼、近乎爱抚地抓住麦克风,清了清喉咙:“这首歌要说的是,你再也不需要感到害怕……”
世界。在表演艺术学院的第一年,他们就成为莫逆之交,形影不离。
然而现在这种情况,就像对着无人听的话筒讲话一样,其中一人在电话一头讲了又讲,浑然不觉电话的另一头空无一人,直到最后发现不对劲,才大声吼道:“喂!有人在吗?”
其实我们都心里有数,对面没人听电话,但我们还是会大吼出声。
对着空气,对着风大吼。
也许,这就是她现在话不成句、无法言语的原因吧。她正要欢声高唱,但世间唯一懂她的知音早已不在了。
倒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取向坐立不安,至少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其实大家都知道。至少在斯德哥尔摩、在学校里、在剧场里,大家都知道的。
但是当他出现在大众面前,接受某家报纸专访或参加某剧首次公演,那又是另外一
钢琴的前奏在大厅内回响,音符在不知不觉间渗透了教堂每一处角落。玛格达莲娜开始唱道:
“睡吧,枕着我的臂弯!
“夜幕藏匿,
“在羽翼之下,
“我看见你,红红的脸颊……
她哽咽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其他人了解。她说了又停,停了又说。
“我和班特,我们……我……和班特……我们……”
她必须停下来,用握在手中的纸巾把鼻涕彻底擤干净。
然后她清了清喉咙,试着继续说下去,声音却细若蚊蚋。
“我和班特,我……我们是同班……同学,两个星期以前,我们……就在这教堂旁边……演契诃夫的《海鸥》,那……那是学校的……毕业公演……该死,该怎么说?康士坦丁……最后举枪自尽了,事情……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