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许多年前我来过这栋楼,我的老师曾在这里居住。那时我还很年轻,很早之前就听人说过,这楼里住的都是些着了“魔障”的人。当时觉得他们挺可怜,现在则艳羡不已。楼中住户原来都是些教授学者,后来放弃了世俗的荣誉和温暖,在世界的某个点上钻了牛角尖,无暇他顾,从而抛掷了一生。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群魔怔了的老头老太。有的毕生研究开膛手杰克的身份;有的一心要证明四色猜想;有的试图复原已失传的乐器;有的在研制柴窑配方;那位老太太本是宗教学家,在十八世纪某修道院的账本中发现了一张古旧的便笺,上面暗示巴赫的乐谱里隐藏着一道神谕。于是她着了迷,钻研多年,成了杰出的密码学家和演奏家。从精神病院出来后,原先的单位安排她在这里度过晚年。
我敲开门。老先生见了我也没有多惊讶,招呼我进来,握手,寒暄,倒茶,颤巍巍地将杯子端给我。他脸上有长年不曾交际的僵硬,我想他也从我脸上看到了。我们磕磕绊绊地聊了一会先师的事情,我毫无过渡地把关于洞穴的困惑告诉给他。他盯着茶杯,叶子徐徐旋转,把水染成黄褐色。他说:“是啊,值得人沉迷一生的事太多了。像你说的,每个洞穴都充满诱惑,难以取舍。我年轻时也在分岔处犹豫过。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所有洞口都陈列在那里,任人选择;有的埋伏在暗处:我一脚踏空,就一头栽了下来,到现在也没有落到底。”
“像陷阱一样?我好像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看人了。有的人注定会掉进某件事情里去,绕也绕不开。有的人就不会,一辈子活在洞穴和陷阱之外,一样活得好好的。通常会更好。”
往杯中续上水后,他向我描述他的洞窟。八十年代中期,他偶然得到博物馆清出来的一卷古书。因破损不堪,缺漏字太多,语意也莫名其妙,没人能解,就送来给他。他仔细研读后,发现整本书是一副对联,长达数千字。编纂者故意在上下联中各隐去一些文字,上联的缺失只能从下联对应处推断出来,反之亦然。听到这里,我插嘴说,可是对联没有唯一性啊。他说是的,这才是迷人之处。比如上联有个词:青山,下联怎么对?理论上说,只要音为“仄仄”的,带有颜色的词皆可。可以是碧水、白水、白首、绿树、绿水……但如果这些字在上联的其他部分出现过了,就只能全部排除。如果下联的其他部分必须用到水字,那水字也不能用在此处。而且考虑到“当句对”,可能性又多了许多。比如在这联中,青山所对的,按目前推测,很有可能是桂棹。好像不太工整?其实下联此处是桂棹兰舟,上联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