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却无论如何也不满意。这些年来,已逐渐接受有许多事物无法用文字来形容这事实。美景当前,人所能做只有平静地收下这份美,连同那种无力感,试图付诸笔墨,多半是徒劳。抛下笔,带着疲惫和怅然入睡。然后就飘坠进这座早已消失公园。
意识到是梦后,周围切都暗下来,行将瓦解冰消。“如果你可以……”老人声音响起,又把牵扯回来,公园亭子,石桌石凳,重又明朗。他没来由地问:“如果你可以写出伟大作品,但只有你自己能领受,无论你生前或死后,都不会有人知道你伟大——你愿意过这样生吗?”
想想,问道:“你说伟大,是那种孤芳自赏意思吗?”
“不是,是绝对伟大,宇宙意义上伟大。伟大到任何人看到你作品都会倾倒、折服、迷醉。但没有人会看到,这就像个交换条件。”
已到人生中途,写作三十余年,自认为天分并无多少,但对文学虔诚却少有人及。何况,这是个假设。故作旷达地笑,说:“当然。为什不愿意?”
他听,点点头,从怀中掏出物,缓缓地说:“这支笔是你。拿好。”伸出手时,发觉右手散发着莹润光,像灯下玉器。疑惑间,他已把支奇怪笔向递来,接过它。过程毫不庄重,像接过支烟。端详起来。这笔只略具个笔样子,头钝头尖,材质不明,却像有虹霓在里边流转不停,光色莫定,绚烂极。又像根试管,盛满液态极光。迷幻色彩在笔杆上交叠又舒展。盯着看会,似要被吸进去般,连忙把笔插进衬衫口袋,抬头看时,老人已无踪影。亭子溶解在雾中,醒来。
起床后,觉得神清气爽,精神饱满。回味番刚才梦,走到书桌前,拿出昨夜稿纸。才看几行便已羞愧难当,敏锐地觉察到其中杂质、裂痕和磨损之处。笨拙得像中文初学者习作。把它揉成团,在另张稿纸上疾书起来。早饭前就完成。用两个结实自然段就捕捉到竹林中落日,轻松地像摘枚橘子,阐明竹叶、游尘、暮光、暗影和微风间关系,删掉多余排比和不克制抒情。如果世上有且只有种方式能如实留存住在那个黄昏所见所闻,那方才已然做到。昨夜觉得满纸字句像铁栅栏样困住,左冲右突而不得出;此刻却仿佛在星辰间遨游,探手即是光芒。
早饭后把文章输入电脑,发邮件给当地报刊编辑,在陶醉中构思新文章。小时后他回邮件。他说叶老师你是不是选错附件,是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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