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便转身前去哨塔,已有几个人进塔内查看。“一世”和“二世”们全神贯注地在旁围观,每走一步都能听见他们大声嚷嚷着,提建议或是问话。年长的一世们是最早漂洋过海来美国的移民,而年轻的二世们则在美国出生;大多数人鲁斯都不认识。难友们齐聚此地,有那个朝天鼻上长了三颗痦子的男人,那位眼镜镜片开裂的女士,还有那对双胞胎,因应对苦难经历的不同心境而长出了不同脉络的皱纹,连面容都显得相异。苦难是位公正的艺匠,任谁的骨架皮肉都要经他雕琢,褶纹的阴影记录着严酷磨难留下的刀痕。大多数囚犯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却都尽量保持着衣衫的整洁,布料破损的地方都精心打上了手织的补丁,以免进一步撕裂。可是鞋穿破了就没那么容易缝补,又没法添置新的,
际矮了不少。常年在田间劳作,伊齐基晒得满脸黝黑,皮肤褶皱重重,像梅干似的。他个头本就不高,额前还生就一绺卷曲的黑发,更为他平添了几分孩子气的狡黠。“老辈人都说我们是美国人。”
“再也不是了。”鲁斯说。她知道,在持有合法美国国籍的公民当中,就连只有十六分之一日本血统的混血儿也被抓进了日裔拘留营。这里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瘦,她也不例外,四肢纤细,嘴唇开裂。她皮肤白皙,头发却乱作一团,枯涩的发丝纠缠打结。相比于伊齐基的激动,鲁斯的站姿透着沉着与坚定,飞扬的尘土也没令她大惊小怪。
“你们怎么了?”伊齐基转而问纪美子。
“伯纳德整晚没回来。”纪美子回答。
“去审讯楼找过没有?”
“我们进不去啊。”
“卫兵早都跑光了,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他们五人便走出狭小的囚室,踏上拘留营的场地。几百间营房等距排列,划为几大片区域,营内萧索凄凉。一块标牌上写着“51号战时集中管理中心”,文字被人划掉,改成了“51号审讯楼”。大多数营房的外墙上都糊着焦黄的纸,经历风雨侵扰,碎片纷纷剥落。这些纸糊了一层又一层,原是为粘紧并加固外墙涂料,但贴得越厚,反而使得整面石灰墙越不耐用。他们走过了一座垮塌的教学楼、一片棒球场、一家算是小卖部的门面,还有一块像是居民区的地方。到处人去屋空,不少房舍只剩下残垣断壁。这座牢狱之城蒙着无穷无尽的尘埃,骄阳不遗余力地施行着火热的意志,照得人头晕眼花。
一行人正前往审讯楼,忽见营地西北角的哨塔外围了不少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吧。”纪美子的一个同伴说道。
伊齐基和鲁斯看了一眼纪美子。她无心理会人群,撇下同伴一溜小跑奔向了审讯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