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面前的人变了。王麦从前的唠叨教训没有了,烟不必少抽了,外出也不必早回,吃饭不必先喝两口汤,阳台赏雨爱开窗尽可开窗。陈年倒比从前更注意,当着王麦不会抽烟,晚回一定先打电话,上桌儿自己先找汤,窗还是要开,只是尽量不出声儿。这个两口之家进入了史上最宁静的时期,男耕女织相敬如宾。
雨小了,拍死的树都活了过来,借风抖水,假装不记得刚才挨了多大揍。孬种一切平安。陈年听见大门响,熄了烟。
女儿回来了。今天是陈年生日,五十岁。陈年看见王麦往女儿身后瞧,女儿一皱眉:看谁呢,没人,就我。
女儿交了男朋友,不是那年轻人,不提不念,不交代背景,也不往家带。要是去年之前,王麦会跟陈年商量:怎么回事儿呢?是个什么人呢?你问问?如今不商量了,俩人不在同一战壕,是敌是友暂不分明。
饭桌上王麦有点儿沉不住气了,知道自己问不出来,当陈年面儿问:到底是干什么的呀?多大啊,你总得告诉我们一声儿啊。
孩子我且烦呢,你家里还这么大一姑娘。
陈年点头,猛抽两口一扔,鞋底蹍稀碎。
你说你和王麦,这么多年,再说你那小朋友,人才多大,能是一回事儿吗,不值当的。
陈年莫名心里一慌,回头一瞧灯底下站着王麦。朋友立时怔了。王麦两步过来,往朋友眼前一递:手机没拿。
朋友赶快伸手接,共犯似的脸红,叫了声嫂子。王麦转身走了。
王麦用了“我们”,把陈年带上了。陈年知道是策略,但这对王麦来说并不容易,如同一次屈辱的赦免。陈年感激地接过了王麦手中的枪,看着女儿:说说,今年多大?
女儿起了兴趣似的看着陈年,脑袋里转了个念头一冲动出了口:没你大。
陈年脑袋里一轰,还想问,不知道怎么问了。王麦端着饭碗,脸也一僵,声音发颤但是还假装没事儿:那是多大?三十多岁?
女儿没察觉到危险:不是,比那还大点儿,哎呀别问啦。
陈年绝望了。他知道还有个问题必
陈年通体一松,脸上笑了。坐实了。朋友二十多年一直叫人王麦,今天变嫂子了,坐实了。
朋友看陈年乐,自己也乐了:这事儿弄的。
陈年一勾手:再来根儿烟吧。
这事儿就到这儿。陈年上了楼没看王麦,王麦也没看陈年。俩人几年了一直分屋睡为的是各不打扰,这格局到今天显出了更大的好处。
当然心里是存下了。两个人都细细想了,都把这事儿想到了头儿,都做好了几手准备。都在心里走了无数遍场,过了无数遍情绪。都怕着等着蓄着,都做不到先开口。都等到了最后,最后都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