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拙琴音中,白衣人开始作画,运笔不停。
杨逊低头瞧见纸上以寥寥数笔勾勒出几许苍云、方草坡,似正是眼前景貌,随即又有截粗枝斜飞入画……他端详笔锋游走,逐渐出神,只觉白衣人手腕纵横转折处溢出万千气象,宛如在天地间行云布雨
白衣人笑,目光落在青衫文士琴上:“久闻陆先生琴技高妙,早存请教之意,只可惜今日并非琴师。”
青衫文士道:“只可惜你今日并非剑客。”
杨逊随白衣人前行,距青衫文士十丈时,忽有琴音婉转如风笼罩而来,顿觉头晕目眩,心生幻景,步迈出竟不敢落下,仿佛眼前草地已变作万丈深渊。
杨逊大骇,忍不住连退数步。白衣人道:“何妨让这位小友旁观?”
青衫文士看杨逊眼,抚琴手指微晃,杨逊但闻声弦音如春虫清鸣,异感顿消。
逊追问:“什事?”
白衣人淡淡道:“从前懂刀术,这两年已忘许多。如今算是懂些剑法吧。”
“你为何要忘刀术去练剑术,剑比刀好吗?”杨逊不解。
白衣人笑:“那也不然,只是多年前在深山中见名刀客,自知难在刀意上胜他,索性转而习剑。”
“你是比刀比不过人家,所以想在剑上争输赢。”
白衣人携着杨逊手走到离青衫文士三丈外方青石处,取出笔砚和张空白宣纸,朝着树下文士微微躬身:“今日既为画师,且涂鸦几笔,以酬陆先生雅奏。”
青衫文士冷淡笑,双袖轻振,带起弦音低昂,在旷野间绵延飘洒。
杨逊只觉这回琴曲听来平常,并未引生幻感,而白衣人却神情肃,将那宣纸置在青石上,以砚台压住纸角,对杨逊道:“小兄弟,劳你帮按好宣纸,别让风吹走。”
此刻春风疾乱,白衣人话音方落,半面纸已离石飘起。杨逊慌忙伸手按在纸上,可纸页甚宽大,他虽两手齐出,那纸仍是翻鼓不止。
白衣人提腕蘸墨,笔锋在纸上轻轻抹,似蜻蜓在湖面曳尾而过,那张宣纸忽然平顺贴在青石上—杨逊但觉耳畔空,仿佛那笔有千钧神意,定住周遭风势。
“并非如此,是心中对他刀意存敬重,这敬意便是此生难以逾越屏障,冲淡在刀意上悟心。”
杨逊似懂非懂。
不多时两人走上处矮坡,见坡上独生株花繁叶茂梨树,树下有个青衫文士闲坐,年约四旬,膝上横琴,垂目如老僧入定。
望见那文士第眼,杨逊便觉周身生凉,仿佛有条携冰裹雪河从心头倏忽流过。
“沐雨不浸,蹈实如虚—好个年轻人。”青衫文士抬眼淡扫白衣人,语声幽如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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