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的古代文学课上,喜欢王维的学生非常少。学生最喜欢纳兰性德,接下来是李白,再接下来是苏轼。纳兰性德和李白是富有激情的作家,苏轼那么可爱,谁不喜欢?但王维如此缺乏认同者,可能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来学生之前并没有接触到他作品中最精粹的部分,二来他成就最高的中晚期诗歌所表达的禅悟与理趣也不是青少年乐于欣赏的。
我直到工作之后才喜欢读王维,感慨他早年、中年、晚年的作品风格差异之大。王维是少年天才且家世清贵,父系为太原王氏,母系为博陵崔氏。因为被寄予复兴王氏的厚望,王维十五岁就离开家乡,成为长安城里皇亲国戚的座上客。那首著名诗歌“每逢佳节倍思亲”[3]就写于这个时期。
辛文房的《唐才子传》这样记载:
维将应举,岐王谓曰:“子诗清越者,可录数篇,琵琶新声,能度一曲,同诣九公主第。”维如其言。是日,诸伶拥维独奏,主问何名,曰:“《郁轮袍》。”因出诗卷。主曰:“皆我习讽,谓是古作,乃子之佳制乎?”延于上座曰:“京兆得此生为解头,荣哉!”力荐之。开元十九年状元及第。[4]
唐代的科举考试还不封卷,考生的声名也是考察范围之一。因此,当《江南逢李龟年》里那个“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5]的岐王想帮王维获取科名时,就让王维打扮成伶人的样子,去玉真公主府上。王维以诗歌和音乐方面的才华获得玉真公主的赏识后,顺利考中状元。
王维少年得志时的作品,远非我们后来熟悉的《终南别业》或《山居秋暝》的样子,而多是古体乐府,比如写贵族女子奢华生活的《洛阳女儿行》、写贵族少年仗义疏财的《少年行》、写闺情的《扶南曲歌词》等。粗糙一点说,少年时代的王维正是以后来纳兰性德和李白善于写的那些主题著称的。《叶嘉莹说初盛唐诗》中对他的这些作品曾有精彩的分析。前几年《刺客聂隐娘》《妖猫传》等电影中,现代的美工团队极尽想象堆叠出的唐代长安繁华景象,使观众觉得如同幻境,但倘若照着王维早年那些乐府诗布景,奢华程度可能还要增加数倍。
王维的晚年形象也与神韵淡远的“诗佛”不同。安史之乱中,他没能逃出长安,虽“服药取痢,伪称喑病”[6],但仍被安禄山携至洛阳任伪职。乱定后,王维虽得以免罪,但内心极度痛苦。他晚年的文章中翻来覆去反省自己为何不能z.sha殉国,其自我贬责、自我作践的程度,让人不忍卒读。
当贼逼温洛,兵接河潼,拜臣陕州,催臣上道。驱马才至,长围已合,未暇施力,旋复陷城。戟枝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