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迷上了打桥牌,每周有两三个晚上都不在家吃饭——他们坐在餐桌旁吃着,安吉·布莱则在厨房和餐桌前来回穿梭,把新做好的菜端上来,把吃完的盘子撤下去,先上来的是蔬菜汤,然后是切成厚片的烤牛肉加土豆泥和一份黄油青豆,这些美食都是少言寡语但厨艺精湛的安吉·布莱做的,在过去的四年中,她每周有五天来给他们收拾房间和做饭。弗格森吃完他的最后一点儿烤牛肉后终于开口了,终于攒足勇气,说出了那件他在心里憋了几个月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细心观察父母的反应,研究他们的表情,想从中获得一点儿他们对自己这个计划有什么看法的蛛丝马迹,但他们基本上都是面无表情,他心想,仿佛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毕竟,他为什么想要离开他生活的这个完美世界呢,他在学校的表现那么好,那么喜欢在棒球队和篮球队打球,有那么多朋友,所有的周末派对也都会邀请他去,除此之外,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子还能有什么奢求呢。弗格森不愿让父母难堪,所以没有承认他们才是自己想离开的原因,和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几乎已经让他忍无可忍,而是编了个谎,说他渴望生活有一点儿变化,他觉得自己烦躁不安,都快要在他们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镇里憋死了,他渴望能有一些新的挑战,去一个不是家的地方,考验一下自己。
他知道这在他们听来有多荒唐,他想努力解释自己的出发点,让论据显得更充分、缜密一些,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变化莫测的声音,他那已经不是小男孩但又不够男人的发声器官还在努力寻找它的最佳音域,总是忽高忽低地来回颤,发出来的声音毫无权威和底气。而且他在他们看来也很荒唐吧,一个微不足道之人,把指甲咬得乱七八糟,左鼻孔的左边冒出了一个新的脓包,但却拥有生活中的一切物质优势,有饭吃,有房住,还有一千种其他的享受,弗格森自己也大到了足以明白他能生活在财富的顶层有多幸运,大到了足以明白世界上十分之九的人现在又冷又饿,战战兢兢地活在物质的匮乏与持久的恐惧中,所以他有什么资格抱怨命运,又怎么敢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不满,他明白自己在全人类的命运挣扎中到底处于什么位置,也因此对自己的痛苦感到羞愧,对自己没能欣然接受生活种种慷慨的赐予感到恶心,但感受就是感受,他无法不让自己感到愤怒和失望,因为没有什么意志行为能改变一个人内心真实感受到的东西。
问题还是他在多年前就发现的那些,只是现在变得更糟,糟到了弗格森认为已经无法修复。可笑的淡草绿色凯迪拉克,打理得干净整洁但却毫无生气的蓝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