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电站在河心的沙洲上,带着悠长又似微不足道的引水堰道,似乎出自几个不经意的孩子之手,一半积满落叶。父亲闸好泄水的豁口,河水汩汩而来。小小的发电机台座,轮轴周围积满落叶,水轮机外壳也是木质的,只有轴心部分用了不多的钢铁。父亲一把抱起了水轮机,让新来的渠水冲走落叶,帕尔哈提一片片
暮色落在川道里,风刮了起来。山峰发出呜呜声,像有什么东西在松动、摇晃,将要滚落下来,砸上屋顶。
河依旧汩汩流动,离人世不远不近,带着暗中一成不变的调子。沙地上散落的土屋,透出昏暗的灯光。
用煤炉取暖的大炕上,帕尔哈提和爸爸准备明早进山的行囊。即使是到低山牧场,并非攀越雪线抵达山巅,来去也需要八个钟头,备好水、馕和核桃是必需的。
这是帕米尔高原的北麓,从县城阿克陶需乘车九个小时,翻越十月间积雪的大坂,顺大河而上,一路是悬崖上刳出的土坯便道,不时有坠河之虞。从冰川发源的大河,切开了两岸陡峭如刀剑的峭壁,顺着河谷奔流去到塔克拉玛干沙漠,汇入塔里木河,沿途罕有人迹和植被,只见赭色和黑色纹理的山脉。塔吉克人聚住在河谷源头,放羊的牧场则多为峭壁顶端的高山草甸。日常的生计,就牵曳在高山和峡谷的落差中。
土屋
屋子是三合土的墙壁,看去像是滩地一块坷垃,或者一个蹲在地上的塔吉克人。里外两间,屋顶有雨水渗流的陈迹,所有的色彩都在外间,来自三面炕上堆叠的绣花绸被。
被褥是塔吉克人首要的财富,全家的脸面。绸子被面点缀了金线纹路,既显示了家底殷实,又包含着从古传承的针线手艺的精巧。被褥层层堆叠,直到屋顶,在室内散发幽微光线,似乎自有的光源。有客人来了,抽下一两床。自家人住在里屋,颜色黯淡许多,铺盖半新不旧。帕尔哈提家的被褥没有别家多,遮不住三面墙,顶不齐天花板,也缺乏那种幽微闪光的变化。
帕尔哈提的父亲同胞四个兄妹,有两个聋子,一个聋子叔叔跟着爷爷过,需要帕尔哈提家照应。帕尔哈提的父亲早年成绩出众,考取了高中,却因家贫辍学,母亲也只上到六年级,父母想在孩子身上实现心愿。帕尔哈提的哥哥姐姐都在外上学,这加增了家庭的负担,也缩减了外间大炕上被褥堆叠的厚度。
屋里灯光昏暗,聋叔叔打手电给帕尔哈提照明做作业。电力源于自家建造的小水电站,因水流变化忽明忽暗,有时被落叶堵住,慢慢停转,黑白电视上的图像萎缩,拉出一根下凹的线条,带着轻微的嘶声消逝。
灯光再次闪灭,帕尔哈提和父亲去清理小水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