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拉斯开兹那几段,都是针对。
“委拉斯开兹做桩事体!”九八九年他去大都会艺术馆看委拉斯开兹大展,意味深长来这句。熟悉他话语快感,应声道:“讲得好!‘做桩事体’,但不是‘艺术’?”老头子开心:“是呀是呀!你先看放映间播放他肖像局部,不得哎!简直神圣!跑进去看原画,好是好,终归可惜:这高才能——做桩事体。”
后来他惦记用影像放大他小画,猜是起于那次经验。
不必和木心谈美术史,他向来不在那个频道——这是喜欢听他说话理由——不会对他说:大部分古画都是订件,既是订件,当然是“做事体”。果然,他好像知道将怎样反驳,紧接着说:
米开朗琪罗伟大!你看,教皇交给他桩事体,他就做成艺术!
最后那句,木心凛然提高声音,为他又想出句要紧话,得意,掏出烟来。和上次卡拉瓦乔案显然有别,他尊敬委拉斯开兹高贵,但可惜:仍然不是“艺术”。
从未这样想过。没有人这样谈艺术。会因此稍许看低委拉斯开兹?绝不。但“把事体做成艺术”?这话有意思。“委拉斯开兹懂得美吗?”没忘记卡拉瓦乔案,拿话撩他,“他画侏儒……很丑呀。”
二十多年过去,已不记得木心怎样回应。说来好笑,俩趣味隐然为敌,稍起勃谿,双方自动歇火,但那年文学课,木心就借什话头,重提“艺术”和“事体”关系——缓缓地、郑重地讲着。他不看,知道明白他在说给听——现在他死,心里仍在和他纠缠:木心哎,没有叫作“美”事物,那是你偏爱。
但久已偏爱他偏爱,看他怎样牢牢把守他绝对标准,确切地说,他标准,就是“绝对”,譬如:“美”……无分地域、国族、年代、主义,他对世界文学家各有所爱,可是他眷顾画家(也许包括音乐家)少得可怜,只剩几个人、几幅画。他常说,待人宜宽厚,待艺术,必须势利(他狠狠说出:“必须势利”)。渐渐赏阅他“势利”:适巧相反,仅偏爱几个文学家,却被太多画家吸引,喜欢各种毫不相干画。
老头子遗物中只有本画册:五十年代古董版达·芬奇——有哪位画家只存本画册——也只有幅现代画被他配框子,挂在墙上,黑白版塞尚,画着三只苹果。四年前在重症病室最后次面见活着木心,夜里回到晚晴小筑,画室墙上停着那三只苹果……说起塞尚,木心就酥。那年和他在57街IBM大楼底层美术馆看塞尚风景画,他老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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