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算命法容易招人物议,其实并不难理解。我们当地最有名的摸骨师是一位还俗的和尚,名叫吴其麓(他出家时的法号是“惠明”)。他在一九五三年以流氓罪被人民z.府判刑八年,就是一个可悲的例子。请他摸过骨的“老鸭子”回忆说,惠明法师替人摸骨时,确实不太规矩,“不该摸的地方,他也乱揉乱捏,弄得人脸热心跳,好不害臊!”吴其麓的最终被捕,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第三类算命法,可称为“黄雀叼牌”,如今已经失传。算命先生将预先写有“吉凶休咎、富贵穷通”的命牌(一般由竹、木制成)平铺于桌上,然后从鸟笼里取出一只黄雀,交由问卜者放飞。一个人的命运如何,最终取决于黄雀会叼起哪只命牌。实际上,这种算命的方法,不过是“求签”的一个变种。“黄雀叼牌”的失传,据说是因为捕捉和训练黄雀的过程,实在过于费事。
最后一类,也就是所谓的“灵童扶乩”,在我们那一带较为少见(在整个童年时代,我也只见过两回),这里略过不提。
其实,在我们乡下,所谓的算命先生,也不限于以上四类。如果我们把走村串巷的测字者、龟卜者、阴阳先生、风水师、画符的道士都算上的话,你可以大致想象一下,在我父亲的幼年时代,他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乡村环境中。这可以解释,我父亲早年在上海虹口的一家南货店当学徒,快要满师时,为什么会突然投到一个名叫戴天逵的命相师门下,干起了算命这个行当。
我父亲算命的方式,可以归入第二类。也就是说,既看相,也摸骨。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并不怎么忌讳自己算命先生的身份。在他给我讲述的“睡前故事”中,关于他师父戴天逵的种种灵异传说,就占了相当大的比例。我推测,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出于他的虚构,目的仅仅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从而换取我对他懵懵懂懂的崇拜。
那天上午,在跟随父亲去半塘的途中,我曾经问过父亲这样一个问题:“老牛皋今天到底会不会死?”
本来,父亲尽可以用“也许”“可能”“说不定”一类的字眼来打发我,但这回他好像不屑于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敷衍了事。“哦,牛皋!”父亲说,“他已经死过三次了,对不对?这一次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他就是作死。等过完年,你就会看见他好端端地坐在门前,嗑着瓜子,晒太阳。他死不了。”
父亲跟一个在路边拾狗粪的老头打了招呼。两个人隔着一片桑林寒暄了几句。老头显然听到了我们刚才的话,他笑眯眯地打量着我,随后感慨道:“有些人看着要死,偏偏死不了。而另一些人,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灾,说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