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驼背老舅,今年八十岁,
至于另一半的原因,我们马上就要谈到。
太阳终于在砖窑高高的烟囱背后露了脸。那熔岩般的火球,微微颤栗着,从窑头赵村的荒树间一点点地浮出来,顷刻间,天地绚丽,万物为之一新。与此同时,我听见了隐隐约约的锣鼓声。有一阵子,当“咚咚锵锵”的锣鼓声被肆虐的北风刮得没了声息,我仍能听见村子里传来的鸡鸣。年关将近时,听到锣鼓声,那感觉与平时完全不同。它烘托出了节日的气氛,为本来毫无生气的山川、河流、村舍染上了悦丽之色。我提醒父亲,与我们同属一个大队的窑头赵村也许正在唱花集。父亲想了想,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判断:“那是大队干部在给各村的军烈属送喜报。快要过年了嘛!”
我知道,所谓的“喜报”,不过是一副春联,外加一封由公社统一印发的慰问信罢了。大队干部们敲锣打鼓,来到军属或烈属的家门口,给他们贴上春联,递上粉红色的慰问信,寒暄片刻,猛敲一通锣鼓,就算完事。年年如此。
果然,没过多久,窑头赵村前的池塘边上突然走出几个人来。他们从齐人高的枯苇丛中一个个地闪了出来,在通往外村的官道上走成了单行。高定邦、高定国兄弟走在最前面。他们一个敲锣,一个打镲。在他们身后,小木匠赵宝明胸前吊着一面大鼓,系着红绸的鼓槌上下翻飞,他打鼓的章法与他做木匠的手艺一样为人称道。宝明身后跟着朱虎平。他是大队救火会的会长——谁都知道,他们家的柴屋里趴着一尊神奇的水龙。据说一旦发生火灾,那老龙就会发出“呜呜”的悲鸣。朱虎平手里倒是有一面小锣,但他并不怎么敲,而是不时转过身去,与身后一个穿红棉袄的姑娘说笑。这个姑娘,我虽有点眼熟,却叫不出她的名字,似乎来自另一个村庄。
落在最后面的那个人,不用说,正是梅芳。
在我的童年记忆中,如果说我曾经深深地记恨过什么人的话,梅芳是唯一的一个。尽管我父亲自作聪明,加快了脚步,但仍然没能避免我们在两条大路的汇合点撞在一处。随着锣鼓声的骤然停歇,传来了高定邦那喑哑而威严的一声断喝:
“大仙!”
我感到父亲的身体猛地哆嗦了两下,马上就站住了。
“大早上不出工,你们父子两个,这是要去哪儿装神弄鬼啊?”还没等高定邦发话,他弟媳梅芳就抢先开了腔。你看,我之所以那么恨梅芳,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的话比茅坑里的屎还要臭。俗话说,新开茅坑三日香,可我从来就没听她说过半句入耳的话。她看人的眼神,就像用刀子在剜你的肉。
父亲的答话一点也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