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仍抓着长围巾下摆,举着,模特似的摆了个自认为优美的姿势,接着转了个圈。
秉昆装出欣赏的样子说:“不像了,早不像了,你变得比中学那会儿漂亮多了。”
春燕似乎有种与秉昆老友重逢般的感觉,没完没了地说:“这下咱们这条小脏街可因为涂志强出大名了!说心里话,他被处决了,我心里还挺难受的。”
秉昆也正希望与人说说话,以冲淡自己在处决现场受到的刺激。他叹道:“我也是。我做噩梦都梦不到,和我住前后小街上,从小相看着长大,小学同班,中学同校,参加工作了在一个厂里,而且整天是劳动搭档的人,忽然一天成了杀人犯……太想不到了!但杀人了那就得偿命啊,即使咱们是法官,也得判他死刑,是不是?”
春燕深有同感地说:“那是。就在他犯案的前几天,我还为他服务过!他和一小个子又瘸条腿的男人一块儿修脚。那天我师傅不在,我独自当班。他没想到是我,不好意思,脸红得像红萝卜皮似的。我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害羞劲儿早过去了。他称那瘸子大哥,他那大哥特绅士,不像某些浑蛋男人,成心似的,光着身子只围条浴巾就到我跟前了,他俩可是都穿着我们那儿发的短裤背心去的。他那大哥彬彬有礼地说:‘姑娘,给您添麻烦了啊。’之后不忘说句,‘姑娘,多谢了啊。’强子陪在边上吸烟,他那大哥说:‘别让人家姑娘吸二手烟,掐了。’看得出他对那大哥可尊敬了,赶紧就掐了。为他俩修完脚,那大哥朝他递了个眼色,他就给了我十元钱,两张五元的。我当然不收了,强子小声说:‘就当是你哥给你的。’我说:‘去你的!我没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当
江边把我送回来,正要进屋。”
春燕就走到周家小院外,隔着矮板障子问:“你们木材厂去人了?”
秉昆点头。
“街道也通知我去接受接受教育,说只要我去,可以替我要求单位多批我两天假,但前提是接受一下记者采访。我才不去呢!就因为我跟杀人犯住在前后街,从小互相看着一天天长大,我就应该去接受那么一种教育啊?不接受教育,我也绝不会像涂志强那样往歪路上走哇!你信不信?信不信?”
春燕一边问,一边用垂在胸前的长围巾的编穗儿抚秉昆的脸。
秉昆说:“我信。”
春燕一向说话很跳跃,中学同学因而给她起了个绰号叫“袋鼠”。
她问:“我怎么样?”
秉昆佩服地说:“你从来都不愿任人摆布,不像我,明明自己觉得心里别扭的事,别人的态度一硬,我就只有服从了。”
春燕说:“我问的是我现在的样子!还像袋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