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有脚步声近了,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转过头,是傅荣的脸。
傅荣在她面前坐下来,不同她兜圈子,单刀直入:“你打不打算回婆家过年?”
傅兰君低下头不说话,傅荣声音严厉起来:“总逃避着也不是办法,一句话,还想不想和他过下去,不想过的话就和离。”
和离?傅兰君吓了一跳,她从未想到过这个!即使当初对顾灵毓说让他放自己走,她也真的只是想离开,但从未想过和离这条路。
她抬起眼睛看着傅荣,傅荣脸色严峻:“对,和离。趁你们俩都还年轻,赶在爹下野前,你能再找个不错的归宿,他也能有个好仕途。”
防啄了一口她的手指。
傅兰君摩挲着手指,眼前突然浮现出在斋普尔的那一年,她在史密斯家的花园里逗画眉,一个看上去漂亮轻佻的年轻中国男人突然出现,逗弄她说:“画眉画眉,闺中趣味。小姐看画眉,一定是心里有人了。”
那时她的心里确是有人了,那人却不是后来的他。
那人……已经死了,死在了顾灵毓的监督下,一把刀结束了一条鲜活的命,随之而去的,还有她和顾灵毓的孩子,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花园里有小孩子兴奋的叫声,傅兰君循声望过去,是个刚刚会走路的孩子,穿得花团锦簇鲜红翠绿的,穿着虎头鞋戴着虎头帽,由当娘的扶着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走。
傅兰君茫然了,这怎么又和仕途扯上了?
傅荣冷笑:“叶际洲一向想捏造罪名致阿秀于死地,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是我傅某人的女婿?说是袁世凯门生,程东渐不也是?但你何曾见叶际洲打压程东渐了?年轻人的政治立场,稍加拉拢游说,就容易动摇得很,但老婆岳父闹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他痛恨阿秀如痛恨我的左膀右臂,若阿秀不再与我有瓜葛,叶际洲会对他怎样,殊不可知呢。”
他望向傅兰君:
孩子娘是傅家厨娘的女儿,今天来府里帮忙的,注意到傅兰君的视线,她有些惊慌有些羞赧,傅兰君笑一笑:“孩子真可爱,能给我抱抱吗?”
那当娘的胆大起来,抱着孩子走到傅兰君面前,嘴里说着谦虚的话儿却是掩饰不住地炫耀。幼小的孩子有一股扑鼻的奶香气,傅兰君真妒忌。
如果我的孩子顺利出生,到明年这个时候,也可以走路了。她模模糊糊地想。
去年端午那天的冷意又在四肢百骸里如树藤般生长蔓延,又想起顾灵毓那张看不出悲喜的脸,说着“如果不是我的,孩子又怎么会死?如果是他的,你又怎么会舍得让孩子死”。傅兰君打了个寒战,她绕不过这道坎儿去,她绕不过!
我和他之间,可能只有回忆了,她靠在栏杆上悲哀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