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给我留了些安眠药。”他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不想马上就自己一个人待着。我完全理解他的感觉,因为我在同萨拉一起度过一天之后,也会竭力把面对自己那间孤零零的屋子的时间往后拖的。
“我老是忘记她已经死了。”亨利说。在那糟糕的一九四五年的整整一年里,我也有过同样的体验。一觉醒来时,我会忘记我们的恋情已经完结;电话上可能传来任何人的声音,但就是不会有她的声音。那时候她就像现在一样,已经死了。今年有一个月或者两个月的时间里,一个鬼魂一直在用希望来使我痛苦,但是现在鬼魂已被驱
,不,亨利,她同你我一样,什么也不信。”我想让她火化掉,我想能对天主说这句话:你要是有本事,就让这具躯体复活吧。我的嫉妒同亨利的嫉妒一样,并没有随着萨拉的死而告终。我觉得她好像还活着,正由一个比我更讨她喜欢的情人陪伴着。我多么希望能派帕基斯去追上她,斩断他们之间永恒的恋情。
“你很肯定吗?”
“很肯定,亨利。”我想自己得小心一点。我绝不能像理查德·斯迈思那样,我绝不能恨,因为我如果真的恨的话,就得要信,而一旦我信了,你同她岂不就大获成功了?说到复仇和妒嫉,它们就像是演戏:只不过是一些用来填满我大脑空间的东西,它们让我忘记她已经死了这个绝对不容置疑的事实。一周前,我只要对她说一句:“你还记得我们头一回在一起那次,我身上找不出一先令的硬币来往电表里投的事情吗?”我们两人的脑海里便都会浮现出那一幕场景。而现在那幕场景却只会在我自己的脑中出现了。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有关我们两人的所有记忆,而且她似乎还通过死亡偷走了我自己的一部分。我正在失去自我。记忆就像生了坏疽的肢体一样在脱落,这是我自己的死亡开始的第一个阶段。
“我讨厌祷告和掘墓人之类的忙乱,不过如果萨拉想要这样的话,我会试着安排的。”
“婚礼她是选择在户籍登记处【60】举行的,”我说,“葬礼她该不会希望在教堂里举行。”
“是啊,我想是这样吧?”
“婚姻登记和火化,”我说,“应该保持一致。”昏暗中,亨利抬起头来,瞪大眼睛使劲往我这边瞧,似乎不相信我话里的讥讽之意。
“这些都交给我来办吧。”我提议道,就像当初在这同一间屋子里,在同一个煤气取暖炉边,我曾经提议替他去见萨维奇先生一样。
“太谢谢你了,本德里克斯。”他边说边十分小心地把最后一点威士忌均匀地倒进了我俩的酒杯。
“已经半夜了,”我说,“如果能睡的话,你得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