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一个作家,叫作安德烈耶夫。他写过一篇短篇小说,描述一个名叫拉撒路的人死而复活,但从此后就与世人格格不入,永远无法像其他人一样,虽然耶稣基督让他复活。
我说够了吧?我知道你很好奇,没去过那里的人都很好奇,但那里依然是人的世界,同样的世界。人不可能持续生活在恐惧中,不可能那样生活,所以时间一久,你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又继续说)男人喝伏特加、打牌,想办法交女朋友或生小孩。他们时常提到钱,但我们不是为了钱才去那里,至少大多数人不是。我们工作,是因为我们必须工作,他们叫我们做事,你不会多问。有些人希望因此获得升迁,有些人曾经作*犯科,大家都希望得到当初承诺他们
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们能知道什么?我们被分成几个小组,每一组都有辐射探测仪,不同地方的辐射强度不一样。有些人在有两伦琴辐射的地方工作,另一批人在十伦琴的地方工作。我们什么权利也没有,和囚犯没什么两样。大家都很害怕,可是我不会,我觉得自己像旁观者。
一组科学家搭直升机前来,穿着特制的橡胶服、高筒靴,还戴防护眼罩,像准备登陆月球。
一名老妇人走过去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科学家。”
“哦,科学家。你看他打扮成什么德行!你看那个面罩!那我们呢?”她拿棍子追他。
我有时候想,他们有一天可能会追杀科学家,就像中世纪时有人把医生捉起来淹死一样。
一个男人看着我们掩埋他的房子。(沉默)我们埋房屋、水井、树木、土地,把东西切成小块,用大塑料布卷起……我告诉过你,这里没有英雄。
有一天深夜,我们坐装甲运兵车回去休息——我们一次工作十二个小时,没有任何假期,只有晚上能休息。在途中,我们看到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村子里行走,我们接近他,发现是一个背着地毯的年轻小伙子。
附近停了一辆日古利小轿车,我们停下来检查,发现后车厢塞满电视机和电话。装甲运兵车调过头,“砰”一声就把日古利压烂了,好像压扁汽水罐。大家都静默不语。
我们埋葬森林,把树锯成一米半大小,用玻璃纸包起来,丢进洞穴。我晚上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就看到黑色的东西在移动、翻转,好像土地是活的——里面有虫、蜘蛛、蚯蚓,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只知道是虫、蜘蛛、蚂蚁,有小有大,有黄有黑,各种颜色都有。一个诗人说过,在某个世界里,动物是另一种人。我杀了它们,一次杀十只、一百只、一千只,甚至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我摧毁它们的房子、它们的秘密,埋葬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