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耀眼的白色蒙住的视野里,有一张脸渐渐清晰起来——像是被光包裹的天使。
猛然间,床边的仪器叫了起来。紧接着,各种仪器叫成了一片。
“啊!7号床心率过速!家属请你离开!快点儿!”护士尖叫起来,把床边的人一把拉起来推了出去。
“杨……”他想说话,但口鼻被呼吸罩覆住。
医护人员很快围了上来,把他的床头遮得严严实实,遮住了那个戴着帽子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
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床边上走来走去的,有时说话,有时急吼吼地一起跑向一个方向,有时过来给他翻身、吸痰、用针头和仪器在他身上戳来戳去。他看得不太清楚,但心里明白,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
“来,7号床这边。”一个轻柔的女声越靠越近。
陶源感觉到一些异样,努力让自己醒过来。
有两个人影在床边停下,一个人坐了下来,靠在他左手边的床沿上。
“陶源的情况还算稳定,但是各种指标一直是临界,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目前还不能转出。”先前的轻柔女声向坐着的人说道,语速很快,“他的直系亲属还没来吗?建议你还是尽快让他亲属过来,有很多字要签。”
但好在身体都不错,一直没出过什么问题。所以,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她一个人在上海工作,以后如果爸妈生病住院,该怎么照顾。
比陶源好的是,自己还有一堆亲戚在楚安,姑姨舅舅,总能有人帮忙打点。只要有足够的钱治病和请护工,不至于走投无路。
只是,对父母心理上的安慰,就很难满足了。人到晚年,子女不能在身边陪伴,该是多么孤独和痛苦。
想到这些,杨溪又觉得心里沉沉的,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心理上的安慰,说实话,她不想给。
那是他熟悉的眼睛——太熟悉了。
“陶源你听着,冷静下来。你女朋友一直在外面等着,你放心,她一直在等着你。你要冷静,
坐着的人没有说话,但动了一下。
陶源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握住了。
仿佛是溺水的人终于扯到了什么东西,他一使力,猛地醒了过来。
“陶源……”
他睁开眼,灯光有点儿亮,刺得眼睛痛。
即便有办法,她也不想给——因为她自己,也从没得到过。
“7号床,陶源家属,在不在?可以准备探视了。”外面护士的声音响起。
杨溪赶紧收拢心思,擦了下手往外跑去。
陶源还在睡着,病床周围的仪器嘀嘀嗒嗒的声音交织成一张网,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只被缠住的虫。
他不知道自己待在这里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