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允离开时,阿响正帮着旻伯掌灯,与他擦身而过。见这青年军官默然地,匆匆地向大门走去。虽然暮色浓重,但依然可见,他脸上不再是嬉笑怒骂神情,而是有种令人陌生沉重,笼罩在军帽暗影里。
他手中荷叶包,渗出略带清冽焦糖香气,也有丝渺渺腥咸混合其中,在这个苍冷新年黄昏,游动铺张,氤氲不去。
在等五姐归来几个月里,堃少爷终日与留声机为伴。他觉得自己,像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古老旋律,以及旋律后千百年沉淀而来王侯将相、男欢女爱中人之常情。
这些粤剧旋律,像魂魄般,涌入他尚年轻身体。像饕餮似喂养他,迅速地发育、充盈着他心智。
阿响看着他,渐渐觉得堃少爷有些痴。这并不是个少年痴,而似个久经沧桑人,终究放下世故与对世界成见,又回归混沌痴。
,和着个锣鼓点过门儿,摇头晃脑,接口念道。
颂瑛说,你瞧瞧,好好祖训,给当曲儿唱。给三娘听到,少不又是顿。
锡允在屋里踱几步,回身道,你也好和阿哲说说,如今这生意不做也罢。去年美国股灾闹得这厉害,过年,恐怕咱这儿日子也好过不。今天阿叔还和说起代理权事。说,是静不如动。
颂瑛说,整个太史第花钱如流水,没这个撑着,还得。过十五,回佛山趟,跟阿爸说说。
锡允顿顿,说,你要回去,也去看看晏校长。当年学堂里先生,都挺惦记,替你可惜。
留声机里放着段梁士忠士工慢板,《六郎罪子》。阿响看锡堃跟着唱。慢慢地,七少爷眼睛里无端地流出沉沉暮气,像是被这个失望、无奈杨延昭附体。在刹那,阿响忽然有些怕,是
颂瑛低下头,应声,也说,有什好可惜,都没毕业,个不成器学生罢。
锡允摇摇头,道,听个学弟说,校长在开学典礼上,还要引当年你国文课上作五律,那句“死却嗟来食,穷途吐哺仁”,里头是女子少有气魄。有回,吟给们大学里教授听,他也说,实在可以乱杜。
颂瑛目光落在远远地方,说,穷途吐哺仁……你倒是都还记得。
这时候,三太太进来,愣愣脸,便堆笑对锡允道,瞧这记性,上回见你阿妈,说想吃“蔗渣鱼”。知道你要来,连夜让来婶做。惠州开边甘蔗,恰是打节积糖时候,这鱼用五年陈普熏到金黄,刚好给她送饭。厨房都拾掇好。
锡允回说,要不说三婶娘,小老块儿疼。她老人家,可不就想这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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