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组最早是二十五个人,在夹边沟死掉三个,还有三个因瘦得走不动路留在夹边沟,剩下十九个人加上其他组没住处两个人,全住在这个窑洞里。们组人,印象最深是文大业、崔毅、魏长海,还有晁崇文、钟玉良、章哎呀,叫章什来,那是个西北师院历史系教授,姓章,可名字突然就想不起来。对,崔毅,崔毅这时候已经不在明水也不在夹边沟,他在两个月前就逃跑。他是四十年代北大毕业生,英文讲得特好。这人四十年代就参加学潮,是地下党,解放后是省委宣传部干部。文大业是省卫生学校副校长,原兰州医学院教授,死在明水,吃脏东西死掉。对,董坚毅也是那几天死掉,和文大业前后脚死掉。
文大业死记得很清楚。那是八月上旬天,他从自己铺上挪过来凑近,说,老李,活不过个星期,喝粉汤。当时吓跳,问他真吗,他说真。
可是吓跳。他说粉汤就是用黄茅草籽煮汤。黄茅草你知道吗?你肯定知道,草滩上到处都长,你就是不知道它叫什名字。它长样子就像骆驼草样,蓬蓬,茎秆比骆驼草茎秆还粗还高。它茎是黄色,叶片也带点黄色,很好辨认。河西农民都叫它黄茅草,有叫黄茅柴,因为农民们都拿他当烧柴,有把它挖来埋在田埂上做风墙挡风。黄茅草草籽是能吃,这们原来不知道,是酒泉县和高台县右派们说,他们也是听老人们说:闹饥荒年头,当地农民们用它充饥。于是,右派们就跟他们学,拿着床单到草滩上铺开,把黄茅草枝条压下来敲打,把籽打下来;然后用手搓,把皮搓掉,再拉着床单摇晃,叫风把皮儿刮走。不能吹,黄茅草籽太小太轻,像罂粟籽那大小,吹就连籽都吹跑。籽儿收集回去再用锅炒熟。炒时候要注意,不能炒焦,只要爆下就成。当然,那小籽儿,你是听不见爆声,要用眼睛看,籽儿在锅里自己动下,那就是爆。炒熟之后装在小布袋里,缝在衣裳里边,藏好。定要藏好,干部们要检查,那东西容易吃死人,干部们不叫吃,检查出来就没收。
黄茅草籽吃起来也麻烦,抓撮放在饭盒里煮,著着煮着就成清白色粥,真像是淀粉打粉汤,与淀粉汤不同之处在于用筷子挑能拉出丝来。这时候还不能吃,要搅,边搅边吹,叫它快点凉下去。凉粉汤像团面筋,柔柔。把它拉成条状,拉长感觉就像是拉橡胶样,然后咬着吃。那东西是嚼不烂,只能咬成块块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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