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7 / 9）

在个后晌午，文笙来到虹口靠近周家嘴小街道。天气晴好，阳光洒落时不时被密集房屋遮挡，在街面落下暖白隔断。他渐觉出浓厚陌生感，来自周遭自成统格局。街道上鲜有中国人，他很快意会，这里是异族聚居之地。然而并非如通常租界堂皇倨傲，而是带着种谦卑与收敛，默然地建设起具体而微异域。路过餐厅、面包房、咖啡馆，都是朴素而逼仄。由黯淡老房子改造而成，但是看得出其中力求精致用心。街道拐角处有座医院，粉刷得雪白，是这街区里为数不多基调明亮建筑。临近围墙内，响起手摇铃声响。很快，些孩子从大门鱼贯而出，继而散开，热烈地说着话。他们多半长着黑色曲卷头发，苍白皮肤。虽然年幼，却隐约有成人面相。

文笙想，这是所学校。雅各布给地址，注明在所小学近旁，应该就是这里。他走进隔壁弄堂，看见弄堂内里，仍然是中国。有个铁皮牌子，残破而潦草地搭在屋顶上，上面写着“吉庆里”。户人家门口，有个分外高大壮硕妇人，极勉强地蹲下身子，凑着个铁桶改成炉子在生火。她举起蒲扇，努力向炉门里搧着。浓烟冒出，熏她眼睛。她胡乱在脸上抹把，继续工作。

文笙走上前，小心向她打听Mr.Yeats住在哪里。她摆摆手，说不知道，但随即又说，等等，你找Jake？文笙想想，点下头。

妇人随即直起腰，向弄堂里嘹亮地喊。很快，有人应。文笙看到雅各布冲自己走过来，头发蓬乱。他穿着件灰扑扑汗衫，短裤，依然是那个不修边幅雅各布。

雅各布谢妇

他中文名字。

这青年愣，定定地看他。

文笙轻轻地说，雅各布，是卢文笙。

这青年愣愣，半晌，眼睛猛然亮。成熟硬朗脸上，便出现当年稚拙气。这让文笙更为确定。

他伸出胳膊，把将文笙抱住，然后粗鲁地摸摸文笙头，用襄城话响亮地说，兄弟，你长大。

旁边两个人不禁有些瞠目。永安说，好嘛，文笙，他乡遇故知，还遇上洋人。该起喝两盅。

雅各布眨下眼睛，笑说，们俩，可是打小块儿放风筝朋友。

大胡子直沉默着，这时，用冷淡口气说，既然翻译来，就无须劳烦卢先生。

永安有些犹豫，看着文笙，终于开声，“乾坤”戏也该开锣，好不容易弄来票子。快去罢，小大夫怕也等得急。

文笙起身离开，走几步，雅各布在后头追过来，在他手里塞张纸条，说，地址，回头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