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星期后,仁桢亲眼看到二姐仁珏走进这间门面有些破落典当行。仁珏穿件式样老旧棉袍,围着很厚围巾,刻意将头发盘个髻。看上去只是个家境贫寒妇人。她手里蓝花包袱,鼓突着,黯淡地发着灰,也是不干净颜色。与她装束却很相宜。
仁桢立刻明白二姐这切用心,不过是为让别人不至于认出自己。包括她不辞劳苦,走过半个城,到这个边远地方来典当。
仁珏掀开当铺布帘,很警惕地回下头,向四周望望。她并没有看见自己妹妹,但却让仁桢捉住她眼睛。那眼睛里是懈怠,却又有例行公事警惕。这眼神是种动物,是那种在饥饿中觅食,却即将沦为猎物小动物眼神。当再次确认,这确是自己二姐时,仁桢心里揪下。
她没有走远。十分钟后,仁珏走出当铺。尽管近在咫尺,姐姐并
泽。不知为什,仁桢有些害怕,又有些痛楚。而这些感觉,对她而言,都并未有来处。
她慢慢地和上去。她清晰、有些柔软童音,将仁珏旋律中那些破碎间隙,慢慢地填补,充满。竟是姐妹两个都觉得有些悦耳。她们似乎受到某种诱惑,遍又遍地,将这支歌曲唱下去,再唱下去。
直至多年后,仁桢也并不知晓。在这歌声里,仁珏对自己小妹妹,产生前所未有依赖。
仁珏也没有想到,他们彼此之间信任,是由妹妹对她跟踪开始。
这天下学,仁桢在校门口等小顺。这时候,同班钟斯绮却走过来,小声说,冯仁桢,你们家没出什事吧。
仁桢将书包在怀里紧紧,没理会她。对这个同学,城北琉璃厂钟老板女儿,她总有些冷淡。尽管她很清楚这孩子对自己追随。钟斯绮其实十分漂亮,称得上天生丽质。但是,仁桢认为,她并没有善待她美,包括将刘海用火钳烫成卷发,也包括将手指甲染成滴血颜色。都让仁桢觉得,她并没有资格成为自己朋友。然而,钟斯绮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她叹口气,然后说,看来你们家真是穷,要靠当东西。
这句话,让仁桢无法无动于衷。她猛回过头,定定地看着这个同学,然后说,你在说什?
钟斯绮被她有些严厉眼神吓得吞吐,但终于还是说,就在,就在们家门口“裕隆押”。看见你二姐,去当东西。好几次。
仁桢心里“咯噔”下,但是她还是让自己镇静下来,说,二姐根本就不出门,你看错人吧。
钟斯绮咬咬嘴唇,很肯定地说,就是你二姐,她围着围巾,可是认识她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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