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看病
人其实并不多。却人满为患，大多都是前些日子，日本人没日没夜地空袭，伤
许多人。光是教会往返送来，就不知道有多少。
云嫂回来，说，阿弥陀佛，襄城里何曾见过这
多缺胳膊断腿人。说昨个儿刚刚送来
个小丫头子。好好地跟爷娘出门，不小心碰上栽到地下哑弹。忽间，整只手都炸没。醒
可见也都是有儿女心人。
们将来要好好谢谢人家。
昭如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歉疚。这歉疚半是对笙哥儿。自己孩子，如今却要别人家来照料。她就伸出手，文笙走过去，挨着母亲坐下。
云嫂掰块松饼，嚼嚼，说，洋点心，到底不及咱山东烙饼好吃。可也是人家片心。
文笙说，娘，咱家里有人会洋文？昭如终于开口道，你舅舅就略通些，要和洋人做生意。
云嫂说，这些洋人到中国来，也够不容易，光是吃食就够不惯。听说叶师娘，打有皇帝那会儿就来。里人都说，她闲下来，就跟人说她年轻时候事。说是得种病，记得远事，不记得近。时胡涂，时又精灵得很。可要说看病开方子，没人比她记得更牢靠。
昭如便叹口气说，但愿这病不要紧。叶师娘是个好人。
云嫂便说，所谓日久见人心。刚来那会儿，谁又知道是个好人呢。听这里老辈人说，叶师娘才到襄城时候，被人丢过石头块子，都躲在房里不敢出来。就因为身量太高大，外头谣传她是个男人扮，专来到中国拐带小孩儿。她呢，也是个有主意人。那时候叶伊沙还是个娃，她就叫给孩子穿上中国衣服，领着上街。人到底没见过，就围着看。这孩子又出趟子，不认生，见人就笑。头金毛，长眼子毛，跟小仙女似，看得人都呆。有老乡胆子大，就说想要抱。叶师娘人也大方，就交给他。人们就争着要抱。有人就问，这孩子你哪弄来。她说，这是孩子，生。旁人就说，你哄人呢。街上告示都说你是个男，哪来孩子。你要是孩子娘，就喂孩子吃奶看看。话音落，当着人堆儿，叶师娘大襟撩，就奶起孩子来。眼见为凭，大家就知道这个洋女人没有骗他们。后来又看到她好，就都来找她看病。
昭如点点头，说，夫子说将心比心，推己及人。说到底，人就是个以心换心。面相发肤，终归是个皮囊。
可不。云嫂说，到义和拳那会儿，整个襄城人都保叶师娘家人。听说被官府抓老些呢。
这着，文笙家与叶师娘又熟识不少。见上下人忙，云嫂照顾妥昭如，得空，就去病房区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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