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美让他也想哭。他想告诉她,当他作画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她,想起她。一开始绘画只是作为复健的职能治疗,现在成为他热衷投入的天职。作画的时候,他偶尔可以忘却一切,痛楚、回忆,还有十八岁那年曾经瞥见过的梦想——和蕾妮在一起,爱情如同阳光与温暖的海水,养儿育女,一起老去。这一切。
他用尽力气想说出这些话,感觉好像突然落入黑暗的房间,虽然知道有门,却怎样都找不到。
可恶的烂大脑。
呼吸,迈修,心急只会让状况更严重。
他深吸一口气,呼出。他一跛一跛走向床头柜,拿起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他住院时她写的信,还有在他受丧母之痛折磨的少年时期,她寄去费尔班克斯的信。他靠着这些信重新学会阅读。他将盒子交给她。
“等一下。”
迈修坐在轮椅上,拿着一支黏黏的画笔,心脏跳得飞快。
他们跟他说过她会来,但他忘记又想起来又忘记。有时候他会这样,事情消失在受损大脑的混乱回路中。最近次数比较少,但依然会发生。
也可能他只是不敢相信,或许只是他的想象,只是家人编造出来逗他开心,希望他会忘记。
有些日子他依然会觉得陷入浓雾,什么都不会出现,没有文字,没有想法,没有语句,只有疼痛。
她低头,看到盒子里她写的信,然后又抬起头看他:“你留着?我离开你之后,你还留着?”
“你的信。”他缓缓地说。他
但她真的在这里。这些年,他经常梦见她回来了,在心中反复思考各种可能,想象并塑造各种情景。他练习过该对她说什么,一个人在房间里,没有人会嘲笑他的地方,也不会因为压力过大而说不出话来,他可以假装自己值得她回来。
他变了很多,令他汗颜、惊恐的改变。他尽可能不去想自己的脸有多丑,受伤的腿总是不太对劲儿。他知道改变的意义,改变就是当你发现再也无法思考,发现语言变成难以捕捉的生物,一接近就逃跑;发现曾经充满力量的声音失去作用,只会发出很白痴的声音。你想着,这不可能是我,但事实上就是。
他丢下湿画笔,握住轮椅的扶手,强迫自己站起来。因为疼痛太剧烈,他发出怪声音,不像人类的低吼,那个声音让他觉得很丢脸,但他无能为力。他咬紧牙关,重新摆好受伤的腿。他坐太久了,这幅画让他太过投入,标题是《她》,主题是记忆中在她家海滩上的夜晚,使他忘记要站起来动一动了。
他摇摇晃晃着前进,脚步歪斜不稳,她八成觉得他随时会摔倒。他确实经常摔倒,但站起来的次数更多。
“迈修?”她走向他,脸抬起来。他看到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