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务科要一块板子,想把床加宽一下,都让年轻科长蹾打了几个来回。问他在山里待得美美的,为啥要朝城里挤?还说:这城里每一块板,都是有下数的,你多要一块,莫非是要我回去把自己家里的床板拆一块,给你扛来不成?气得他眼睛直翻白,还不知说啥好。这样的小事,又不好再去麻烦单团长,就只能用几根长短不齐的棍,把床朝宽扩了扩算了。到了排练场,宣布他是第一导演,可又得不到尊重。但凡他一开口,就都是“不行不行”的兜头凉水。开始还没有形成反对的声浪,后来,几乎是只要他开口,就有人说:“你别说话。”还有的端直说:“把×嘴夹住。”他也知道这是欺生,这是对“外县人”的集体制约。可为了忆秦娥,他还是坚持没有发火,没有愤然离开。
第二导演叫封子,是个非常强势的人。从来就没有把他当一回事。由对词开始,封子几乎天天都在批评“外县范儿”,好像是故意给他“亮耳朵”似的。在他们眼里,“外县人”即等于不懂艺术;“外县范儿”即等于“业余范儿”。忆秦娥一开口,也有一群人批评这个字咬得不对,那个字咬得不真的。古存孝压根儿就不同意他们把秦腔字音,都咬成西京腔。说西京腔里,好多字是普通话读音,就不是正宗秦腔味儿。可他一说出正宗秦腔味儿来,又引得全场一个劲地发笑,说土得快掉渣了。弄得他也毫无办法。开头几天,他还披过朱继儒团长给他买的那件黄大衣。他觉得这是一件十分幸运的衣服,披上它,不仅有势,而且也意味着戏能排成功。可披着披着,他还注意着尽量不把大衣朝掉抖,就这,已经引起好多人反感了。连小场记都敢挑战他说:“哎,老古,你能不能不要披这件黄大衣,味道难闻不说,披着摇来晃去的,让人发晕呢。”业务科安排烧水倒茶的人,也跟着起哄架秧子:“都快穿背心的日子了,你个死老汉还背着这身黄皮,都不怕捂起痱子。”侄子兼助手刘四团就提醒他说:“伯伯,别披了,都糟蹋咱呢。”他才没披了的。
终于有一天,一切都总爆发了。先是封子导演提出,还是让李慧娘B组上。B组是团上自己培养的演员,过去演过李铁梅的。古存孝坚决不同意,说慧娘后边要吹火,还有在人身上的各种高难度动作,没有老戏的基本功,根本不行。可胳膊拗不过大腿,团上几乎是一池塘的蛙蛙声,说忆秦娥道白、唱腔都太土气,“外县范儿”太浓,根本挑不起这大梁。最后,就让忆秦娥靠边站了。
古存孝去找了单仰平。
单仰平也是有些为难,竟然已经同意了封子和第三导演的意见,说先让B组试试,不行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