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白热化了。最难处的是易青娥。弄得她排练场待着不是,回宿舍待着也不是。有好多天,排练一结束,她就独自一人到县城外边的河沿上,寻找清静去了。
这里是易青娥过去常来的地方。那时做完饭,收拾完锅碗瓢盆,她能到这里呆坐几小时。看着河水流动。看着两排白杨树,哗哗地在风中翻抖着一边青翠、一边乳白的叶子。看着不同花色的鸟儿,在石头上、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看着蝴蝶在草丛,在花叶间鼓动翅膀。看着长长的蜻蜓,在水上一个劲地试探起飞、降落。甚至看着成群结队的蚂蚁,在河堤上搬家、驮运。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特别有意思。有时,一个细小毛虫的运动,也能让她看好半天。在毛虫攀越、翻身困难的时候,她甚至还能用小树枝,帮它们完成那些高难度动作。也只有在那时,她才能忘记自己所有的痛苦,变得跟这些花鸟虫草一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起来。那时谁都会给她眼色看,而唯独这些鸟儿、蝴蝶、蜻蜓、蚂蚁、毛虫,无论见了谁,都是一样鸣叫,一样起舞,一样翻飞,一样运动的。她觉得,只有来到这里,她才是跟它们一样的生命。一旦离开这里,一切痛苦,就又扑面而来了。
可自打演了《杨排风》以后,这里她就来得少了。即使来,也再无法安静下来,用一双眼睛长时间跟踪一对蝴蝶的行动;看一只红蜻蜓一成几个小时永不疲倦的表演;也难面对一只细小虫子的慢慢蠕动。刚坐下,就会有人把自己认出来,这不是“杨排风”吗?这不是剧团的易青娥吗?她在这个县城的空间,突然变得比过去窄小了许多。那时,胡彩香老师即使把她领到这里,拔嗓子、练唱,过来过去的人,也是不太注意的。而现在,她刚发出一点声音,身边就会很快围上一堆人来。
她觉得,她是没有地方可去了。
突然有一天,她在剧团对面的一个巷子里,看见苟存忠老师拿着一个包袱,正急急火火朝一个破仓库里走,她就叫了一声苟老师。苟存忠怔了一下,问她今天咋没练戏。易青娥说,星期天想歇一下。苟老师就说,歇歇也好,消化消化,有时比一个劲地死练更管用。她想问苟老师到这里干啥,又没好问。苟老师也没有叫她进去的意思。她就准备离开。可苟老师把一只脚都踏进门槛了,又退出来喊叫她说:“娃,来,既然今天没事,你就来看看老师吹火吧。”易青娥一愣。她早就听说,苟老师是有一身好吹火技巧的。他把《游西湖》里的李慧娘,演红了几十个县呢。可有人要学,苟老师始终不正面回答。就连朱团长几次要他把吹火技巧传给几个武旦,说再不传,害怕失传了可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