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尼特站在那儿,欣赏着他的谷仓侧墙。栗木壁板未曾上漆,已这样,bao露在空气中逾一个世纪,剥蚀成斑斑点点的灰色,只是间或有一条条橙色与青柠色的苔藓纹路点缀,那是顺着镀锌的马口铁屋顶流下的雨水在壁板上形成的修长垂直的潮湿纹路,为这灰败的老木板增色不少。
他总是为这些老栗树的精魂困扰不已,因它们灭绝之后在这世界上留下的无边空虚而倍受折磨。所以,加尼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沉浸在对这些栗木板的凝视中,就像是去墓地陪伴死去的亲人。他会花几分钟向栗树致敬,赞美它的色彩、树皮颗粒,以及它无须使用加压处理或杀虫剂就能岿然挺立数十年之久的神奇能力。竟然没有人知道这些,实在不知是为什么。世间根本没有其他树木可与之媲美。仅凭上帝创造出了美洲栗树让地球变得更加优美,人类就得好好感谢主。美洲栗树有着宽大的树冠,能结出丰硕的栗子,予人遮阳避雨的树荫,留下经久耐用的木材。加尼特还记得,这里曾经遍山长满栗树。每当春季,山顶便繁茂厚实起来,到了鲜花开满华盖的季节,远远看去犹如皑皑雪峰。冬季,各家各户就靠储在根菜地窖里一麻袋一麻袋的栗子,用栗子喂肥的猪制成的火腿,以及卖掉栗子的收入过冬。那些售出的栗子会装满一节节火车皮运往费城和纽约。住在城里的人,不论国籍、民族,不论宗教信仰,总会在街角路边贩卖甜香阵阵的烤栗子。他觉得城市就是五方杂处之地,人们在不知从何处收购来的炭块上烤着不知从何处运来的栗子。加尼特总觉得自己家祖上就是卖栗子的小贩。沃克家的先祖用栗树原木搭建了自己的木屋,后来生了几个儿子,建了锯木厂,将栗树原木锯开、刨平制成木板,用来造房子和谷仓,直至终于建起了一个帝国。正是靠着沃克锯木场销售的木材,他祖父才得以买下地皮,有了将之取名为西布伦山的底气。刚开始时一穷二白,但凭借做生意的头脑和勤奋有力的双手,沃克家在美洲栗树遮风挡雨的荫庇之下活得很是滋润。直到一九〇四年,灾难逐渐揭开它的封印,降下了栗树枯萎病。上帝赐予的,也会拿走。
家道中落,并不是加尼特的问题。一九五〇年,最后一批栗树也罹病死去,地皮被卖,他祖父昔日巨大的产业日益缩水,唯留下谷底的一小块土地,供他这个学校老师勉强糊口。做一个老师,加尼特并不介意;嫁给一个老师,艾伦当然也不介意。他没有坐拥帝国的野心,也并不反感必须与人为邻的状况(除了一个人)。但他从不怀疑自己的梦想——保存栗树,使之重新矗立于美国大地上——乃是上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