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靴子的这一侧挂了只鳄龟。我敢打赌它起码有十五磅重。”
加尼特害臊得话都说不出来。他垂目瞧着这只背着一身突起盾片的黑色背甲怪物,这头绿色的黏糊糊的生物肯定是上帝心血来潮的产物。鳄龟紧紧地钳着他皮靴底的一侧,这是鳄龟出了名的钳法。就算西布伦县惊雷滚滚,它也不会松口。不过,加尼特倒是真心觉得那双小珠子似的黑眼睛是在特别温顺地往上瞅着他。可怜的家伙,加尼特心想,判断失误了,还这么死不悔改。
在雨水丰沛的春季,鳄龟会离开窝边的池塘,爬入潮湿的沟渠,寻觅新的领地,也寻觅奇丑无比的配偶,生下奇丑无比的孩子。自然,在这野蔷薇荆棘丛茂盛如斯、野草疯长如斯的
浆瓶上的杰迈玛大婶。她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向了他,手上还拿着一样东西,应该是个自制工具。她就喜欢瞎倒腾这种玩意儿——诱捕苹果蠹蛾的南妮式陷阱,好像做了这个就能把所有事情全都搞定似的。看上去那就是个黄色的纸盒子,底部割开了一个口子。我气数已尽,加尼特这么想着,茫然地盯着那只底部开了口子的黄色纸盒子。我在尘世上看见的最后一样东西是:捕虫的盒子。
主啊,上帝啊,他默默地祈祷着。我要忏悔,我虽在心里犯了罪,但我仍然遵行第五诫[3]。我没杀她。
她已经架住了他湿透了的腋窝,死命把他拖上路堤,往田头果园的平坦地面上拖。此前,他从未被她触碰或抓握过,实在没想到这小个子女人的力气这么大。他想用自己那两条没用的腿支撑住地面,却总感觉自己就像在和鳄鱼搏斗,而且沮丧地发现自己就是那条鳄鱼。
后来,他总算仰躺在醇露苹果树下的草地上。她跪伏在他身上,关切地注视着他。他喘着粗气,发现她那包着红色印花大手帕的脑袋在疯狂地打着旋。他急忙把头转向一侧。这不是中风——每当仰躺时他总会感到头晕目眩。
“罗利小姐,”一俟天旋地转的情况消停下来,他就虚弱地说,“我实在不想打扰你。你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吧。但要是可以的话,请帮我叫辆救护车。我觉得我中风了。”他闭上了眼睛。
可她没吱声。他又睁开眼睛,发现她正低头盯着他的左腿,那表情显然是被吓到了。他觉得很困惑——难道是流血了吗?可是中风怎么会有血?难道是变形了?肯定不会。然而他此刻又没法自己撑起来看。
“沃克先生,”她说,“你根本没中风。”
“什么?”
“你没中风。你腿上爬了只乌龟。”
“什么?”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胸口的滞闷似乎突然间好多了,脑袋也特别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