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莫夫忽然问道:
“您在战前是干什?”
克雷莫夫这生见过很多可怕东西,但是他看到这张脸就觉得,比这张脸更可怕东西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很小,带有肮脏黄斑。张脸在可怜地哭着,那皱纹、哆哆嗦嗦腮和嘴唇都在哭,只有眼睛没哭。不过最好别看那双可怕眼睛,那眼睛神情也是极其可怕。
“走吧,走吧。”士兵催促克雷莫夫说。
到警卫室里,这名士兵对克雷莫夫说说发生重大事故。
“警备队长说要送上前线,实际上在这儿还不如上前线,在这儿人神经快要错乱……把名故意自伤弟兄拉出去枪毙。他开枪透过个大面包打伤自己右胳膊。把他枪毙,用土埋上,可是夜里他又活过来,又回到们这儿。”
他对克雷莫夫说话,尽可能既不称“您”,也不称“你”。
头发贴在凹进去狭窄后脑上。他可能有二十岁,至多二十五岁。
克雷莫夫被带进空出来单人囚室。他在幽暗中依稀看到小桌子上有只饭盒,还摸到旁边有只用面包瓤捏成小兔子。看样子,这是犯人刚刚捏成:面包还是软和,只有兔子两只耳朵有点儿硬。
渐渐静下来……克雷莫夫半张着嘴,坐在铺上,睡也睡不着:需要考虑事情太多。但是被打昏头不能思考,鬓角疼得厉害。头脑里阵阵长浪,在旋转,奔腾,震荡,想镇定也镇定不,想什都想不成。
夜里过道里又有嚷嚷声。值班士兵在呼唤领班班长。靴子踢跶声。克雷莫夫听出警备队长在说话:
“把他妈那个营政委带出来,让他在警卫室里坐会儿。”
“他们搞得太马虎,简直叫人看着可怕。就是宰牲口也不该这样马虎。可是他们干什都马马虎虎。土地是冻,他们只把荒草扒几下,胡乱撒几把土,转身就走。当然啦,他是能爬出来!如果好好儿地把他埋上,他永远也爬不出来。”
克雷莫夫是常常回答问题,扭转人思想,为人讲解,现在却大惑不解地向这名士兵问道:
“不过,他怎又回来?”
看守士兵笑笑。
“还有呢,带他去枪毙班长说,既然重新为他办手续,就应该发给他口粮,可是总务科长很凶,发起脾气:既然已经枪毙,还发什口粮?依看,这话也对。是班长太马虎,怎能叫总务科负责任?”
又补充说:
“重大事故就是重大事故,上级早晚会知道。”
单人囚室门开,名士兵喊道:
“出来!”
克雷莫夫走出来。过道里站着个光着脚、只穿着衬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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