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辞了职,这次回到香港,如果有好的出路,说不定考虑留下来。其实他有其他说不出口的故事。三年前他在大学交了一位女朋友,父母是来自纽约的生意人,女朋友毕业后,父母离婚,她被迫陪伴母亲返回美国。这是陆世文唯一的恋爱经验,三年已是天长地久,分手的时候,如同每个经历第一回分手的年轻人,认真相信自己这辈子无法再爱任何人。他从洋行辞职其实跟人事或前途无关,他只望尽快离开马尼拉这片伤心地,凑巧有了哨牙炳的沐龙宴,他主动向父亲请缨代为回港赠礼祝贺。
哨牙炳问陆世文:“往后有什么打算?”突然拍一下大腿,逗他道:“炳叔要移民了,不如让你接替堂口的位子!你肯接,我明天就开香堂,在祖师爷面前把龙头棍交给你,风哥肯定同意!”
陆世文摇头笑道:“如果炳叔的堂口是新兴书局,我一口答应。”又道:“家俊叔说可先到他的公司帮忙一阵,我不急,感谢主,主有安排。”他是天主教徒,虽然不算虔诚,在家里也跟随父亲拜关公和佛祖。
说曹操,曹操到,萧家俊此时推门进房,喜盈盈地夸赞徐小凤歌艺了得,后悔没花钱请她到沐龙宴献唱助庆。仙蒂和哨牙炳异口同声抱怨他嘴巴守得太密,家俊满脸得戚,道:“我早说过要送神秘礼物给炳哥。不口密,怎可以神秘?”
哨牙炳与众人一边谈笑一边拆开仙蒂送来的金礼,抓起那根又长又硬的金如意,调皮地说:“像我!真像我!”房里坐着阿炳,家俊也在,年轻时候的好友调笑情景似重现仙蒂眼前,恍惚间,错觉一直三十年的事情统统在这个房间里发生,友谊、爱恋、伤害、逃离、忠诚、背叛,都在这里诞生和完成,但是来到这一刻,无影无踪,都不在了,都不在。然而并非水过无痕。大家的脸容便是痕迹,颓败,苍老,好像旧房子的几支柱子,斑驳剥落,不知道还能撑到何年何月。幸好有世文和纯芳,仿佛有人在旧房子里挂起两个红红的灯笼,带来了明亮的火影,以及跟他们早已无关的青春朝气。仙蒂的心往下沉,但因为世文和纯芳,不至于沉到最低。
也许刚才在大厅跟兄弟们贪杯喝多,哨牙炳滔滔不绝地忆记旧事,对陆世文谈到陆南才,竟然忘形地说:“南爷的棍术是无师自通,说不定他是保护唐僧取西经的孙悟空投胎转世,唔怪得同西人咁倾得来……”
“阿炳!”仙蒂脸色大变,厉声喝止。众人吃了一惊。她立即清一下喉咙,岔开话题,道:“咸丰年的事情,无谓讲了。家俊,你带世文到外面见见其他叔伯,长大了,不妨学下赌钱,不赌钱,你不知道人心可以有多坏。纯芳,你陪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