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这就该走了,极北地区短暂的夏天就要来接替她。但不知什么原因春天仍在逡巡徘徊,不忍离人。等到春天终于顺着江河湖泊中的流水逝去的时候,人们已饿得面有菜色了。
潮湿的冻上地带弥漫着一团暗蓝色的雾气。有个年轻人趿拉着大得不称脚的破旧靴子,正费力地一步步向前走去。他不时弯下身去,从长在草墩和冬夏常绿的苔藓间的酸果蔓上摘几粒浆果。那还是隔年留下的,早冻枯了,只剩一张薄皮和被松藻虫啃食过的果仁罢了。年轻人直直腰,把手掌里揉成黏糊糊一团的果实塞进嘴巴。他有好大一会儿睁不开眼,直觉得头晕眼花,脸前悠忽着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彩虹,耳里嗡嗡作响,起初是一丝丝连绵不断泛起的作呕的感觉,渐渐纠成一团,堵塞着、窒息着胸口。
土岗两侧是一片白雪覆盖的寂静世界,但坡脊上却已经是暖和的了。年轻人在这儿发现了一根湿羽毛。他想走得快些,准是猫头鹰或者北极狐逮住脱毛的大雁了,说不定还会有剩下的骨头。可是那靴子不听使唤,虽然里面填得严严实实,但终究不跟脚,牵掣着脚脖子。小伙子摔倒在地。他喘过一口气,用双手支撑着欠起身来,就在这当儿他愣住了:发现在他鼻子跟前有一朵长在毛茸茸细茎上的小花,扶衬着花朵的不是叶瓣而是两片纤弱的、带绒毛的、像雏翼样的东西,花萼亭亭玉立在如同粘满霜花的毛梗上,而在花瓣中间,有一粒纤细的晶莹冰珠在闪亮。
太阳挣脱了严冬的昏云暗雾,这时正高悬在冻原上空。它使各种各样的植物重又挤进了生机茸茸的冻原,蔓延到匍匐交错的偃松丛里,布满了湖泊四周和河边洼地。而这朵小花果断地挺立在四面受风的土岗上,那里的土层还没有化开,而只是开始返潮,湿土滋润着欲露犹藏的像蛛丝般纤细的苔藓、滋润着干枯的草茎和还没有从严寒封冻的毁灭性的干旱中苏醒过来的灰暗的水越橘丛。只有这一朵小花独自存活在土岗上,信心十足,带着挑战的神气,它不图安逸,而是勇敢地承受着本地春天里常见的料峭的春寒、凛冽的朔风和冰冷的潮湿。
花朵守候着太阳。阳光投射到冰珠上就像射到透镜上一样聚成了一道光束,温暖着深埋在花萼绒毛里的花蕾,在阳光下冰珠慢慢地融化着,消陷下去,压着喜气洋洋的花瓣,就像拨开了它的门扉,花萼活泼地张启开来,让花骨朵儿承受阳光的抚爱。冰珠渐渐地终于化成了晶莹的水滴。即将成熟的花籽和花儿本身便把清澈的水珠作为滋养。待到太阳沉下了地平线,夕照消褪殆尽,花瓣很快就收拢到一起,尽管绒毛还自下而上散发着余温,花朵悒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