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桥。”帕吉鲁大喊。
“是呀!木瓜溪的大桥,去年我们在桥下住了一晚,那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话。”
“浪胖也是。”
“它第一次跟我说话就是吠我,害我跌进水里,”古阿霞说,“那时候,我们看到这头的奇莱山都积了白雪。”
古阿霞有奇异感受,从另一头观看他们的出发点,充满神奇能量。要不是这样,她无法想象自己走过的路,陡峭、崎岖与一波三折。她想,河流也有同样的经历吧!
他们不断迁村,最后失去了部落名字。
“日本人与平地人拿走了太鲁阁人的梦,太鲁阁人的猎枪,也拿走了太鲁阁人的名字,”布鲁瓦说,“却拿不走这片大山与大河,水鹿是这里的子民,我们如果多拿了,就应该好好吃光。”
“现在我终于想起你的名字了,叫布鲁瓦。”素芳姨隔着篝火说。
这几天来,大家都以李先生、李伯伯称呼布鲁瓦,从来不晓得他的原住民名字。素芳姨这样称呼,着实令大家惊愕不已。
“你想起我了,三十多年前,我当挑夫,我们一起跟那个年轻的日本专家登鹿湖②,见到一百只水鹿举行丰年庆。”布鲁瓦转头对帕吉鲁说,“那个年轻的日本专家,就是你的爸爸。”
帕吉鲁瞪大眼睛。大家陷入沉默,各有心事地剥着因为寒冷而裂开的指甲肉,或搓手取暖。古阿霞有点懂了,这个山下的原住民,不是无缘无故冲着山上学校来,还沾了别的目的,挺复杂的。
吃了三天鹿肉,他们终于要离开白石池了。
古阿霞站在海拔3059公尺的知亚干山顶,对着草丛里矗立的圣母玛利亚瓷像祈祷,并眺望这片美丽的旖旎高山草原。不久前,有人在长达10公里的草原设立一尊白色圣母像,成了教徒驻停处。
三天内,将有秋台来袭了。古阿霞对圣母祈求路程平安,也求主保佑眼前十二位的大学登山队,他们离开白石池了,背包防水套在草坡与高山芒之间的路径移动,路很长,他们得在三天内进驻防台避难屋──摩里沙卡的七星岗伐木工寮。古阿霞也远眺学生登山队的目标,直线距离60公里外的玉山,锐利的山峰矗立在地平线。多亏他们带走了部分水鹿肉,古阿霞才能提早上路。
当海上台风警报发布之后,他们觉得不用担心用水的问题了,开始担心雨来得太多。不过,距离将降雨的十三小时之前,古阿霞从棱线往下方森林取水,在破碎岩块与倒落的台湾杉下方,她与帕吉鲁找到汇聚的小水滴。那一刻,古阿霞大为惊喜,不是因为一朵盛开的台湾野百合矗立在贫瘠环境的水源处,而是一直盘聚在东麓的云雾瞬间消融,视野开阔,看见四十几公里外的城镇。